陶枝捏着筷子,闷头夹了最后一片三文鱼刺身。
她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吃得认真专注又旁若无人,仿佛对面喝得龙飞凤舞的赵明启他们并不存在。
厉双江正勾着江起淮脖子和他碰杯,陶枝有的时候觉得男人之间的友谊真是简单又神奇,无论多少年没见,多久没联系,再见面只要两杯酒,就能重新开始交心。
厉双江高中的时候就没见他醉过,工作以后酒桌上被客户磨炼了一轮,酒量明显见长,赵明启已经在旁边趴着了,他还跟没事儿人一样。
而江起淮。
陶枝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他又被斟满的酒杯,这人从坐下到现在就没停过。
“对了,你现在做什么呢?”厉双江问。
江起淮手指捏着小巧的清酒杯:“投资。”
“操,那你他妈现在不是富爆了,”厉双江摆了摆手,“我对这一块是一窍不通,到时候你给兄弟推两支股。”
陶枝有些意外地抬起眼来。
江起淮不像是会做这行的人,他向来懒得跟人打交道,只喜欢埋头做自己的事,她以为他会选工科研究型的工作。
她刚一抬头,正对上对面人的视线。
不知是巧合或是无意,她看向他的时候,他也正看着她。室内明亮的光线下,他的眼睛依旧是透彻冷感的琥珀色,看人的时候带着浑然天成的淡漠疏离。
陶枝不避不让地和他对着看了几秒,视线才轻飘飘地移开,若无其事地从寿喜锅里挑了几根乌冬面出来。
这寿喜锅煮得有点久了,汤汁全部浸入到乌冬面里,鲜甜的味道冲着舌头和喉咙。
即使是她这种嗜甜如命爱好者,都觉得这味道有点儿J了。
陶枝咬了下舌尖,倒了杯柠檬水咕咚咕咚灌下去,压住了那股过分浓郁的咸甜味。
果然有些东西,就是不能放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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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顿饭吃得尽致尽兴,分开前,厉双江扛着已经昏迷了的赵明启要了江起淮的家庭住址。
“你这次要再敢跟老子玩失踪,我直接去你家砸门了。”他警告道。
陶枝站在一边翻了个白眼。
你砸他家门有什么用?
这人能直接搬家。
厉双江他们都喝了酒,车子丢下打车走了,付惜灵双休日要回家,走之前,她有些犹豫,跟陶枝说:“要不我明天再回去也行。”
她话刚说完,旁边厉双江拽着她衣领子把人拽走:“走着!灵妹,厉哥顺路送你回家!”
他一手一个拎着两个人跟个猴似的蹿上了车,速度快得像个犯罪分子迫不及待逃离案发现场。
等陶枝反应过来的时候,留给她的只剩下出租车尾气。
以及站在旁边的前任本任。
接近十二点,室外的气温直降几度,陶枝抬手将围巾往上拽了拽,然后手塞进大衣口袋。顿了顿,还是礼貌地说:“那我也先走了。”
朱红色围巾衬得她肤色白得近乎透明,江起淮看着她习惯性地拽上围巾捂住下巴的动作,有一瞬间出神,他顿了顿说:“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这话熟悉得让陶枝紧勒了一晚上的神经几乎绷断。
在哪一个冬夜里,哪一间温暖狭小的卧室,少年也是这样,呆在她身边,说着同样的话。
陶枝揣在衣袋里的手指蜷了蜷,她面上不显任何情绪,侧身靠在日料店木门框上,懒懒地说:“不用,我叫好车了。”
江起淮收回了要拦车的手,点点头,从善如流道:“顺路吗?”
陶枝:“……”
你真的是江起淮吗!
快点现出原形吧!你这个厚脸皮的盗号狗!!
陶枝深吸口气,抬起头来,叫了他一声:“江起淮。”
“我呢,并不是一个喜欢跟前男友分手以后还做朋友的人,今天晚上很高兴遇见你,看见你现在过得还不错我也非常欣慰,老同学大家一起聚个餐无可厚非,但是多余的接触就不必了。”
她不紧不慢地,平静地说:“我们稍微保持点距离,好吧?”
这话说得干脆明白,甚至还有点儿自作多情的意思,陶枝不想让他误会,又补充道:“虽然我知道你并没有别的意思,但总得避个嫌,是吧。”
江起淮没说话,低眼看着她。
女人斜靠着门边儿,日料店暖色的光线笼罩着她白皙精致的脸,上挑的眼带着攻击性的漂亮,目光散漫而冷淡。
她似乎变了很多,又似乎并没有变。
曾经怕冷得入秋就要穿秋裤的少女现在大衣下只穿着条铅笔裤,露出一截笔直纤细的脚踝,却还是喜欢红色的围巾,还是喜欢吃甜食,还是懒得隐藏自己的任何情绪。
喜欢就靠近,讨厌就拒绝,直白又果断。
汽车压着路面积雪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打破了长久的沉默,一辆黑色轿车缓慢停在路边,几乎同时,陶枝手机响起。
她抽出手机接起来,没再看面前的人,一边应声一边直起身来朝那辆车走过去。
擦肩而过的瞬间,陶枝手臂忽然被人一把抓住。
她脚步被带得收了一步顿住。
夜风刮起落雪,江起淮背着光,眉眼隐匿在黑暗之下看不清情绪,嗓音紧绷发哑:“如果我有呢?”
陶枝愣了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回过头:“什么?”
江起淮握着她的手腕,力道很大,却小心翼翼地,像溺水的人拼命抓住漂浮在海面上的最后一根浮木。
“别的意思。”他低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