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林不无艳羡道:“真羡慕你能和六郎坐一块儿。” 两个人的序号是连着的,不是前后就是左后。 杜若寒翻了个白眼:“这有什么好羡慕的?你要喜欢,和你换!” 他就搞不明白了,明明小时候他和冯林最要好,那小肚子就是个外来人,住的日子也短,怎的就把他成功挤下位了? 冯林就道:“我倒是想换呢,可也得考官同意啊。” 林成业也表现出了巨大的羡慕,他也想坐萧六郎的旁边。 杜若寒不解道:“不是,你们一个两个怎么回事?坐他旁边是能抄他考卷还是怎么着?” 冯林给了他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你不懂,只要坐在六郎身边,我这心里就踏实。” 林成业也点点头。 他也是。 冯林是松县人,别看他们家住县城,其实爷奶和族人都在乡下,说白了,他就是个乡下穷小子,一辈子没见过世面。 马上要殿试了,他即将见到昭国的皇帝,光是想想他就腿软。 林成业虽是幽州省城首富之子,可自古商人地位低贱,在世上是不受人尊敬的。 国子监的监生提到他,也多是不就是家里有几个臭钱?甚至还有人说他的名次都是用钱买来的。 总之林成业比冯林更怕见皇帝就是了。 萧六郎看向二人道:“你们先不要想太多,正常考就行,皇帝不是毒蛇猛兽,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论罪考生。” 杜若寒哼唧道:“你又没见过,你怎么知道?” 萧六郎没接话。 其实真正有压力的是他才对,他有预感,只要自己进了皇宫,就一定会引起皇帝的注意。 虽说他有足够的信心应对,可他也不能保证皇帝究竟会是个什么态度。 冯林也是服了杜若寒,总是要针对六郎,他道:“好了好了,都别说这个了,赶紧回去吧。小肚子你是回庄家还是和我们一起?我们打算去六郎家里押一下考题。” 杜若寒本想说不去,想到什么,问道:“娇娘在吗?” 萧六郎冷冰冰地看向他:“她不在!” 杜若寒:“……” 杜若寒最终还是去了,庄羡之是个老古板,他从干押考题的事儿,他认为一个人能否考上与运气无关,全凭硬实力。 所以其实杜若寒能走到今天,除了自身优秀之外,确实付出了比常人更多的努力。 庄羡之从不讲考题技巧,杜若寒拼的全是肚子里的墨水。 顾娇今天不在家。 她刚收到了薛凝香的来信,薛凝香在信上说,家里的婆婆身子骨不行了,让她给周二壮带个信,看能否回来见亲娘最后一面。 薛凝香婆婆的身子顾娇是知道的,正常的衰老,各大脏器都衰竭了,药物不可逆。 军营的情况顾娇不大了解,不确定周二壮能否告假回家,据说丁忧是可以,但目前薛凝香的婆婆不是已经去世了。 顾娇想了想,还是决定往军营走一趟。 胡副将调回了虎山大营,顾长卿也在这个营地,顾娇没麻烦他,只让守卫给周二壮传个话,说自己在营地外等他。 周二壮成了胡副将的近身亲卫,地位比一开始高出许多,不再有谁随便敷衍他。 守卫去禀报。 只不过周二壮正在操练,他是被操练的对象,不得中途离开,守卫让顾娇等等。 顾娇没等一会儿,顾长卿从里头出来了。 顾长卿原本也在操练,但他是操练别人的那个,走一会儿不打紧。 “这么巧。”顾娇与他打了招呼。 顾长卿点头。 其实哪儿有那么机缘巧合?不过是有人刻意为之罢了。 顾长卿早给守卫打过招呼,若是有个姓顾的姑娘来虎山大营,务必通知他。 方才守卫是先去通知了顾长卿,随后才去通知周二壮的。 这些顾长卿就没说了。 顾长卿见她手里拿着一封信,问道:“是要给周二壮送信吗?” 顾娇点点头:“嗯。他家里来了信,他母亲病重,希望能见他最后一面,你们军营好请假吗?” “好请的。”顾长卿云淡风轻地说。 一旁的守卫目瞪口呆,都尉大人,你这么睁眼说瞎话真的好吗? 虎山大营的骠骑大将军出了名的不近人情,周二壮这种小小的亲卫请起假来比登天还难,除非他不想在军营混了,否则回来就得降职。 顾长卿伸出手:“交给我吧,你先回去,我会转告他。” 顾娇想了想:“好。你让回去之前去医馆一趟,我有些东西捎回去。” 顾长卿应下,拿过信,目送顾娇上了马车才转身了进了营地。 胡副将不是他的手下,也不算他的顶头上司,他是染将军麾下,而胡副将是秦将军麾下。 他与秦将军和胡副将平日里都没有过多的私交。 他踌躇片刻,还是去了一趟胡副将的营帐,把周二壮的事与他说了:“……我妹妹与他嫂嫂是旧时。” 顺带也解释了自己为何几次相帮周二壮。 胡副将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周二壮能劳驾定安侯府世子亲自送东西,原来是有这层关系再里头。 周二壮是乡下来的泥腿子,他兄嫂也是乡下人,他们的旧时应当也是乡下人。 胡副将早听闻侯府的千金生下来与人抱错,在民间长大,想必说的就是她了。 家宅之事,顾长卿点到为止,胡副将也识趣地没去刨根问底,他笑了笑,说道:“这小子跟在我身边几年,大大小小的苦头吃了不少,胆大心细,也立过功,有一年他为我送信打幽州路过,为了不延误军情,愣是过门不入……也该给他放个假了。” 这番话多少是有夸张的成分在里头的。 周二壮吃苦耐劳不假,奋勇杀敌也不假,可过门而入……有点儿扯了。 他那是走水路打幽州外路过,距离清泉村上百里的路层。 顾长卿对这些场面话看破不说破:“是妹妹拜托的事,所以,麻烦胡大人了。” 世子这是三句话不离妹妹啊,总把妹妹挂嘴边,感情这么好的吗? 在乡下长大,都没见过几回吧? 顾长卿在军营是出了名的冷面阎罗,从他嘴里就没听过他提及任何家人,包括府里的两个同胞弟弟和那位才名远播的千金。 还以为他不喜欢弟弟妹妹呢,瞧他今日提起妹妹的样子,眼神都柔和了。 胡副将摸了摸鼻子。 今天真是见了鬼。 不过,从不与人结交的都尉大人竟然会主动来找他,挺让胡副将受宠若惊的,今日的事,等于是顾长卿欠了他一个人情。 至于骠骑将军那头,他自有合适的理由。 翌日,周二壮便背上行李去了一趟医馆。 “请问,顾娇娘在吗?” 他问王掌柜。 王掌柜看了看正在检查药柜的顾娇,道:“顾姑娘,有人找你!” “这几味药材有些受潮了,拿出去晒一下。”顾娇吩咐完药童,转头朝柜台这边走来,“谁找我?” 王掌柜指了指周二壮。 周二壮目瞪口呆地看向顾娇。 这、这、这……这是……娇娘? 和记忆中的不一样啊! 就算薛凝香在信中一再强调顾娇的傻病痊愈了,是个正常姑娘了,可周二壮依旧没把眼前这个少女与记忆中的小傻子结合在一起。 实在是……差别太大了。 若非说还有什么特征没变,大概就是脸上那块胎记。 “周二壮?”顾娇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啊,是!我是二壮!”周二壮尴尬地回过神来,他跟在胡副将身边多少是学了点规矩的,这么盯着人家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 索性顾娇并没有介意,她看了看他背上的包袱:“你要出发了吗?” 周二壮道:“嗯,胡副将刚好有任务派给我,给幽州的陆都督送一封信,要亲自交到陆都督手上。胡副将允许我送完信后回家一趟。” 听起来不错的样子。 这是执行任务,顺带回一下家,比单纯请假要好。 顾娇并不知这是顾长卿从中周旋的结果,她对周二壮道:“你等等,我有些东西拜托你带回去。” “好嘞!” 顾娇回小院取了一个大包袱出来,对他细说了里头什么是给薛凝香的,什么是给黎院长的,什么是给罗里正的。 最后,还给了周二壮一包盘缠。 周二壮慌忙拒绝:“你平时给我送这送拿,已经够多了!我不能再要你的盘缠!再说了,我这次是去执行任务,胡副将给了银子的!” 还给了不少。 也是托顾长卿的福,只是胡副将没让他知道。 他执意不收,顾娇没勉强:“那好,路上小心。” “诶!那我去了!” 周二壮突然很庆幸自己小时候没欺负过娇娘,与她见面还算坦荡,就是……就是挺意外。 周二壮人都走远了,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两眼。 这几天国子监没有放假,但要参加殿试的考生基本不去班里上课了,都安心在家或寝舍修养身心。 殿试的内容不多,只考一到两门,不会比前面的考试难,主要是看党派之争以及皇帝的偏好。 到了这个地步,大家实力如何基本上已经心里有数了,临时抱佛脚没多大意义,不如多放松一下,保持一个良好的状态。 萧六郎也没去国子监上课,只有到了小净空放学的时辰,他才会去接人。 今天下午,蒙学是蹴鞠课,有一场小小的蹴鞠赛,拖堂了一小会儿,等小净空出来时天色都有些暗了。 萧六郎看着小家伙满头大汗的样子,嫌弃地递给他一方帕子:“自己擦。” 小净空撇嘴儿道:“娇娇每回都是帮我擦的!” 萧六郎:“……” 萧六郎:“自己擦。” 小净空:“我累,好累。” 行,你累。 萧六郎挑挑眉,把小家伙提溜过来,给他擦了汗。 之后一大一小往回走。 好巧不巧的是,宫里来接秦楚煜的马车也到了。 车帘被掀开,车上走下来一道清丽的身影,不是太子妃又是谁? 太子妃一般不下马车的,今天是闷坏了,打算下去透透气,哪知竟与萧六郎面对面地碰上了。 萧六郎穿的不是国子监的监服,而是一身素雅白袍。 太子妃就是一怔。 太子妃曾在马车上远远地看过萧六郎,和近看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那时只是一个不太真切的侧脸,而今却是完完全全的正面。 有那么一瞬,她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冠绝昭都的小侯爷,只是似乎更貌美了些,有了介于少年与男子之间的青涩而又内敛气质。 让人一眼,就再挪不开视线。 两个女官也跟着愣住,俨然也被萧六郎的容貌所惊艳。 不过很快,三人都留意到了萧六郎身边的小净空。 太子妃是见过小净空的,他与秦楚煜以及兵部尚书家的孙子许洲洲一块儿把梁国裕亲王的儿子群殴了。 听说是个平民。 竟是和这个人有关系吗? 这个人,真的是只是一个和小侯爷长相相似之人吗? 小净空在萧六郎的另一边,被萧六郎挡了视线,没看见太子妃。 而萧六郎也似乎没看到,牵着小净空目不斜视地从太子妃身边走过去了。 太子妃的目光追着他,转过身来,看着他拄着拐杖远去的背影,突然问身边的女官:“你上次说,那个平民的孩子是被谁接走了来着?” 女官欠了欠身,道:“回太子妃的话,是宣平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