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姜家的姑娘,我才不会娶呢。性子沉闷不说,她若再生了一张跟她爹一样,紫得跟猪肝似得嘴唇,谁愿意要谁要去。”
这个急急不耐烦的声音,震的在场所有姑娘都愣住。
而原本正拐弯进了园子的一行男子,也愣住了。
他们听说这些姑娘都在另外一个芳草厅,离这个园子颇远,谁知竟就撞上了。
本来叫嚷着的人,这下也愣住,直勾勾朝这边看来。
姜妙原本在这些贵女当中,并不算出众,她父亲不过是个伯爷,圣眷并不浓,在京城就跟她一样,算是个半透明的边缘人物。
姜姑娘打八辈子,都没受到这么人同时的注视。
而且还是被一个男子如此嫌弃,竟还说她的嘴唇似猪肝。
姜妙唇色并不像寻常女子那帮嫩粉如樱,反而有些紫的发乌,这是姜伯爷家里祖传的。
若是传给儿子也就罢了,偏偏让她一个女儿也继承了这样的唇色。
本来她就有些自卑,生怕被人注意到。
谁知如今竟被人拿出来当众取笑。
一时间,她拎着裙摆,转身就跑走了。
这下,炸开锅了。
本来还趾高气昂的男子,这下也有些尴尬,他摸了摸后脑勺:“我怎么知道她也在这里。”
一旁另一个男子,立即呵斥道:“你还嫌不够乱是吧。”
“霍世子今个怎么也来了?”有个姑娘好奇道。
原来呵斥无理男子的人,是英国公府的世子爷霍定钧。
见到他竟也在,花园内一众顾不得追上去安慰姜妙,反而一个个眼波娇羞的看着霍定钧。
京城谁人不知英国公府,霍氏兄妹的大名。
妹妹霍竹韵是赫赫有名的京城第一美人,而哥哥霍定钧便是京城很多怀春少女心中的良婿之选。
霍世子人才品貌皆为上佳,文治武功更是顶顶出众。
况且他还早早就被请封为世子爷。
况且他还矜持守礼,从未听过他在女色方面有什么不良的风言风语,这样一个出众又有家世的公子哥,即便再冰冷的姑娘,都能生出三分柔肠。
霍定钧看了一眼这些姑娘,没找到相熟的,只得让小厮去找自己的妹妹霍竹韵。
让她去安慰安慰那位方家小姐吧。
至于刚才那个行为无状的男子,就是他不成器的堂弟霍文思。
*
这边姜妙哭着跑出去,竟一个不慎还摔倒在地上,衣裳沾了一身泥。姜姑娘身为一个步子都不肯迈大的姑娘,今日算是彻底丢尽了脸面。
沈绛和方宝宁追上去时,就见她的丫鬟正哭着把她扶起来。
主仆两人你哭我也哭,看得无比凄楚。
方宝宁虽然平时活泼,可是遇见事儿也不是个能镇定的。她瞧见姜妙哭成这样,差点儿也跟着一块哭。
还是沈绛拉住姜妙,将她头上不小心沾到了树叶,轻轻摘下:“我先送你去更衣吧。”
她声音温柔,却语气坚定。
姜妙哭的泪眼模糊,却不自觉想要靠近她。
于是沈绛半搀着半抱着,将她带到了留给客人更衣的厢房。
很快,姜妙的丫鬟将她带来的备用衣裳拿来,伺候着姜妙重新换下。
只是她的丫鬟要给她重新梳妆时,沈绛却拿过梳子,“我来吧。”
她用梳子轻轻理顺姜妙的长发,声音轻软道:“世人多浅薄,这样的人说出的话,只当是他放的气罢了。”
方宝宁正不开心坐着,突然听到这句话,瞪大了眼睛。
她没想到沈绛这样看着矜贵又美丽大方的姑娘,竟也会说这样的话。
就连姜妙都被她的话,逗的回过了神。
沈绛这时候说道:“阿鸢,把我的梳妆匣拿过来。”
阿鸢上前,将梳妆匣摆在桌上,很快匣子打开,里面竟是摆着一排又一排的小瓷盒。
特别是最上层摆着的四个盒子,不管是形状还是颜色,都格外显眼。
沈绛把最上面的四个盒子一一打开,她指着上面说道:“喜欢哪个颜色,选一个。”
姜妙垂着眼眸,透着绝望道:“沈姑娘别费心了,我也不是没用过口脂,只是那些口脂不过一会儿就掉落。而且我的唇色这样难看,上什么样的口脂都遮不住的。”
“你信我好不好。”沈绛弯腰望着她。
姜妙望着她一双水波潋滟的双眸,竟是莫名被说服。
直到她手指指向一盒樱花粉色,这样娇艳欲滴的浅浅粉色,春日里漫山遍野开着,那样的美是姜妙从未企及过的。
曾经她也怨恨过,为何她有这样丑的唇色。
谁都不知她有多羡慕旁的姑娘,那样如娇花般的唇瓣。
“闭上眼睛。”沈绛在给她上妆之前,轻声说了句。
姜妙当真听话的乖乖闭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姜妙感觉到沈绛终于停下手里的动作,似乎是结束了。其实她心底并不抱什么期待,之前她甚至涂过香粉在唇上,依旧遮不住。
直到沈绛轻轻压着她的肩膀,在她耳边柔声道:“睁开眼睛吧。”
待姜妙眼睫轻颤着,看向镜子里。
她怔住了。
那个她一直以来都讨厌至极的唇色,居然真的不见了,不是被口脂单纯盖住,而是与口脂融为一体。
她的唇似樱,更让她惊讶的是,似乎还泛着润润的光泽。
她轻轻张开唇时,有种娇艳欲滴的惊艳感。
一旁的方宝宁早已经忍不住了,她急急问道:“沈姑娘,你这口脂是什么做的?怎么不仅把嘴唇颜色变得这么好看,还有种闪闪发光的感觉呢。”
“怎么做就不能告诉你了,不过你就说好看还是不好看?”
方宝宁重重点头:“好看,姜姐姐的唇瓣真的好像变成了花瓣。”
沈绛低头看着面前的姑娘,“现在你该去做另外一件事了。”
园子内。
本来霍竹韵是被郢王妃叫过去说话,没想到哥哥派人来找她,说是二哥闯祸了。她二叔家的这个堂哥,行事一向不羁,时常惹祸。
霍竹韵到了之后,才知他居然说姜妙的嘴唇似猪肝。
虽然确实挺像,霍竹韵心底偷笑了下,不过面上却是将自家哥哥好生批判了下。
这些贵女们并不全是想要给姜妙打抱不平,只是对方说的确实是难听。
“待姜姑娘回来,我必让二哥亲自过来给她赔不是。”霍竹韵摆出落落大方的姿态,一副我们英国公府的人敢作敢当。
真是叫人平生好感呢。
却不想她刚说完,就有人说:“姜姑娘回来了。”
果然,姜妙正好走了回来,众人瞧见她,原本正要围过去,可又觉得哪里有些怪异。
直到有个人突然说:“姜姑娘,你的妆容……”
竟是变得格外精致,不仅额头上画了花钿,而且唇瓣格外娇粉,似还透着闪闪光泽。
姑娘家对胭脂水粉上的事情,格外敏感。
有个人疑惑道:“你的唇色怎么回事?”
刚才还紫如猪肝,怎么转头就粉如花瓣,怪好看的。
姜妙却对霍竹韵福了福身,“霍姑娘方才说的话,我也听到了,请霍姑娘将霍二少爷请过来吧。”
霍竹韵方才已夸下海口,自然不好再拒绝,便让自己丫鬟去请了二哥。
没一会儿,霍文思来了,只是连世子爷霍定钧也陪着一块来了。
霍文思心底虽不开心,却也知道自己说的话太重,肯定伤了人家姑娘,于是还是过来了。
待他走到姜妙跟前,正要弯腰行礼,却一怔。
他之前也是听家里说要跟姜家议亲,他见过姜家那几个儿子,各个跟姜伯爷一样生了一张紫嘴唇,所以他生怕自己未来媳妇也是这么个猪肝一样的唇。
霍家人长相一向出众,他还有个京城第一美人的堂妹。
如何能忍受自个娶那样的妻子。
谁知他如今瞧见姜妙,自然也看见她的嘴唇,应该是上了口脂,可是却色如春樱,显得格外娇滴滴。
这也不是猪肝呀。
霍文思一愣神的功夫,姜妙开口了。
她望着霍文思,咬牙便道:“像你这样只注重女子容貌的浅薄男子,我便是嫁猪嫁狗,也不会嫁给你的。”
姜妙这辈子都没在人前这样骂过人,说话时,声音是颤抖的。
可是说完,她心底却又觉得无比畅快,仿佛一直压在心头的大石头,终于彻底被搬开。
霍文思回过神才明白,这姑娘把他叫过来,就是为了羞辱他呀。
他气得涨红了脸,谁知姜妙却又轻飘飘道:“好了,你也不用同我道歉,咱们扯平了。”
这下身后的这些世家千金们,竟是不顾身份,给她叫好了。
“姜姑娘说的有道理。”
“就是,这种只注重容貌的,就是浅薄男子。”
一旁的霍竹韵都脸色难看起来,毕竟被羞辱的是她霍家的人。
可她生气之余,却突然看见站在角落的一个姑娘,她头戴莲花流苏金冠,那样安静站着,却有种叫人一眼就能看见她的美。
这一下,霍竹韵的心头莫名生出一股敌意。
那是出于一种女子对女子的敌意。
沈绛也注意到了霍竹韵的目光,她确实扬唇,浅浅一笑。
待霍家人离开后,凉亭里的姑娘们这下可放开了问姜妙。
“姜姑娘,你这口脂怎么如此好看?颜色如樱不说,好似还闪闪发着微光。”
姜妙此刻望向沈绛,笑着说:“那就要谢谢沈姑娘,若不是她的口脂帮了大忙,只怕我今日还不能出这口恶气。”
虽然霍文思话说的难听,可是她若真的顶着一张紫如猪肝的嘴唇出来,定然是不能这么打他脸的。
沈绛看向姜妙,发现她也冲自己眨了眨眼睛。
没想到,这倒真的是妙人儿。
她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更是投桃以李,用自个的事情来勾起这些贵女们的兴趣。
于是,梧桐大街上那家叫朱颜阁的铺子,便这么出了名。
一开始也只是这么一小圈贵女中出名,可是没过几日,霍文思被揍了一顿,这件事就这么传了出去。
于是大家便都想瞧瞧,这盒神奇的口脂到底是什么模样。
待知道一盒口脂竟要卖十五贯时,倒也有人嫌贵。
不过好在店里,还有二十四节气可供选择,虽说用料没有云母、珍珠这样提亮的,但是颜色却依旧纯正。
就这么一传十,十传百,朱颜阁的生意一下子火爆了起来。
这些贵族小姐又爱攀比,前天刚有人买一整套的颜色回去,第二日就有三四单这样的预订单子。
于是口脂作坊那边都快赶不上出货的速度。
一时,有些出挑的颜色早早就被卖完了。
待一个月下来,姚羡跟沈绛对账时,两人看着账册上的数字,哪怕心底有了大概的估算,依旧被震惊的目瞪口呆。
这晚,沈绛乘马车回家,刚到家门口下车。
就看见从衙门也刚回来的谢,她笑道:“程推官回来了。”
如今谢在京兆府当了一名七品的推官,平时断些案子,不过大多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两人虽隔墙住着,可是能见面的机会竟也不多。
主要还是沈绛太过忙碌了,她忙着进原材料,忙着盯着口脂作坊不能偷工减料。
“程推官,帮忙搬一下吧。”沈绛指了指马车上的箱子。
她没让车夫拿,却偏偏叫谢拿。
谢瞧着她眉梢眼角都染上的笑意,伸手将箱子抱了下来。
只是他差点就被砸着脚,因为他没想到什么东西,能这么重?
他疑惑的望向沈绛,可是沈绛已经推门进去了。这些日子阿鸢和卓定也被她派的四处跑,今个两人又去盯着原材料了。
“这里面是什么东西?”谢将东西抱到堂屋。
他放在桌上,就见沈绛伸手打开,说道:“我的未来。”
然后谢就看见箱子里满满的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