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无镜只是轻笑,口气随意?:“爱信不信。”
顾见骊闭上眼睛,任眼泪滑过眼角,擦过姬无镜的额角。她说:“你不要这样,我会害怕的。”
“又怕什么?”
“怕……怕迷路走?丢,怕我不再是我。”
“听不懂你说什么。”姬无镜起身,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吹熄了屋内的灯。
顾见骊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直到他上了床躺在他身侧。姬无镜是真的累了,他将手?搭在顾见骊的身上,阖着眼很快就睡着了。一片黑暗里,顾见骊安静地凝视着姬无镜的眉眼。她想抬起手?摸摸他消瘦的脸颊,可是她没有力?气,挣扎了一会儿,也没能把手?抬起来,沮丧地叹气。
“想做什么?”姬无镜没睁开眼睛,声音沙哑地问。
原来他还没睡着?是了,他即使是睡着了也敏锐得很,什么都知道。
顾见骊抿着唇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实话?实话?:“想摸摸你的脸。”
姬无镜的眼尾轻轻挑起,无声地笑了。他摸索到顾见骊的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说:“顾见骊,你终于承认叔叔盛世?美颜,你已钦羡日久。”
顾见骊愣了愣,放在姬无镜脸上的手?在他的脸上拧了一下?,换来姬无镜的轻笑。
顾见骊将要睡着时忽然就不觉得怕了,生?也好死也好,顺其自?然就好。
等她睡熟之后,又做了那个梦,梦见死后到了阴曹地府,那么多那么多面目可憎的恶鬼。以往每次做这个梦,她梦里梦外都会被吓哭。然而这一回?她没有哭。梦里,她跟在姬无镜身边,在三?千黄泉路上走?得大?摇大?摆,所有的小鬼儿呀,都不敢吓唬她。好不威风。
又过了几日,顾见骊的病症更加严重,一天当中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了。季夏忍着眼泪熬药,握住汤匙的手?都在发抖。她知道顾见骊定然是想家人的,可是偏偏不得见。难道顾见骊临终前连家人最后一面都见不得?一想到这个,季夏心里就难受。
长生?进来给太医们拿饭。他问:“午饭做好了吗?”
“做好了,都装进食盒了。”季夏匆忙擦了擦眼泪。
长生?提起食盒,没转身就走?,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劝:“你别担心了。夫人心善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六郎这不是已经日渐好了起来?夫人定然也能抗过去。”
季夏知长生?是好意?,勉强扯出笑脸来,顺着他的话?说:“是,夫人定然是好命的,定然是不会有事的。我这是被锅里的热气熏了眼睛,不是哭的。”
长生?也不揭穿,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长生?说的不错,自?从顾见骊染上天花之后,姬星漏的病症倒是有了好兆头?。天花这样可怕的病,每两个人得上了,便会有一个送了命。其中小孩子送命的可能性更高。可姬星漏像是有天龙护体一般,神奇地抗了下?去。如今还不能确定他一定能逃过这一劫,可照着他眼下?的情况,闯过这一关还是有希望的。
虽然如此,姬星漏还是像前些日子那样安静地待在房间里,哪里也不能去。距离最初染上天花,已经过去了十几日。除了那天晚上他偷偷跑出去,跑到隔壁看看顾见骊死了没有,就再没出过屋子。
到底是小孩子,何况姬星漏平时本来就是皮孩子。纵使全身痒痛难受,也让他坐不住。姬星漏坐在床上,望着自?己的一双手?。两只小手?仍旧套在套子里,他握起小拳头?,两只小拳头?一下?又一下?地使劲儿碰撞着,玩。
他手?上的套子早就可以摘下?来,他不摘。固执地说:“谁给我套上的谁给我摘!”
两只小手?互相砸疼了,他哼哼唧唧地躺下?来,四肢呈现一个“大?”字。
无聊呀。
先前病重的时候,姬无镜在两间房间里两头?跑,把时间掰成了两半。可随着姬星漏的情况好起来,顾见骊的病情重起来,姬无镜就不怎么往姬星漏的房间来了。一日也只过来个三?次,看着姬星漏吃了饭就走?。
姬星漏翻了个身,趴在床上哼哼唧唧。
他好怀念前些日子父亲坐在床边陪着他的日子。虽然那时候痛得要死掉了,可却也是记忆里父亲难得陪他的时候。
“哥哥!哥哥!”姬星澜奶声奶气的声音从后窗传来。
姬星漏一下?子坐起来,大?声说:“你不要进来!”
“我不进去。”姬星澜爬上姬星漏房间后窗外的一块大?石头?。她晃荡着一双小短腿儿,说:“哥哥,澜澜乖乖不会进去的,澜澜来陪哥哥说话?!”
姬星漏皱起眉。他从床上跳下?去,拖了把椅子放在窗前,爬上椅子,推开后窗,往外望去。
姬星澜弯着眼睛笑得很甜。
她翻开放在腿上的一本书,甜甜地说:“林嬷嬷每天都会教我背书,教了好多哦。哥哥不要怕落下?课。我教哥哥!”
她果真开始一句一句地教姬星漏背诗。她以为自?己可以背下?来的,可是背了两句就忘了词儿,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小手?扒拉着书页,去找背诵的诗。
姬星澜功课不算好,往往教着哥哥没两句自?己又忘了。
姬星漏叹气,心想傻妹妹把书丢给他不就行了?可是妹妹的声音好听,他爱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