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敲开门,松虞却听到一个熟悉又阴沉的声音。
“陈导终于来了,真是贵人多事,我等了你三天了。”
站在办公室里的人,正是李丛。
松虞先是一愣,接着立刻反应过来。
此前她并不知道,自己无意中竟然让他出了这么大的洋相——而李丛向来是个小气的人。
“合同并没有问题。”她说,“是你故意让HR撒谎,把我骗过来的吧。”
“是又怎样?”李丛脸色铁青地说,“我前几天才知道,杨倚川竟然是公爵的儿子。”
“陈松虞,你长本事了嘛,我就说你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变得那么硬气,非要解约——原来是傍上大腿了。你可以啊,拿我当跳板?你也配?”
松虞终于明白他的暴怒从何而来。
他话说得难听至极,但在她眼里,却更像是跳梁小丑的嘴脸。无能狂怒罢了。
她丝毫没被激怒,反而不着痕迹地笑了笑:“看来你的消息也不太灵通。现在才说这个,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李丛慢慢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
只是他笑得比哭更难看,简直像只龇牙咧嘴的老鼠。
“晚?怎么会晚?合同算什么,这家公司都是我的,你到底走不走得了,还不都是看我一句话。”
“本来呢,我巴不得你有多远滚多远。不过……你想摆脱我,拍新电影,没那么容易。”他捧着茶杯,故意以一种黏糊糊的口吻说。
松虞挑眉:“你又不怕得罪杨倚川了?”
“一个女人罢了。”李丛嘲弄地说,“难道他还敢为了一个女人,和我爸爸撕破脸?”
松虞语带讥诮地说:“李丛,你也快三十了吧,张口闭口还把爸爸挂在嘴边,有意思吗?”
“还是说,其实你这辈子最大的成就,就是投了个好胎?”
打蛇打七寸,这道理她也懂。
果然,李丛暴跳如雷,眼红脖子粗地喊道:“陈松虞!你说什么!”
他恶狠狠地瞪着她,目光简直像淬了毒。
但突然那双滴溜溜的眼睛,仿佛发现了什么。
他盯着她的手腕看。
“呵,我说呢,半个多月不见,陈导都戴上百达翡丽了啊——原来杨公子好这口?”
他的目光瞬间变得油腻而轻佻,又隐含一丝贪婪。
共事多年,他还从来不敢用这种猥琐下流的眼神看松虞。
松虞知道他误解了什么。
但她懒得跟他多费唇舌,反而冷笑道:“怎么了,一块手表而已,这就吓到你了?这么小家子气,也是令尊的家风吗?”
李丛被她的话狠狠噎住,眼里一抹恨毒,转头又故意用粗短的大拇指,慢吞吞地摩挲着茶杯表面。极富暗示的、令人作呕的姿势。
“不如这样,你陪我玩两天,我们这笔账就算完了,怎么样?你年纪是大了点,但杨公子的女人,我不亏啊。”
松虞低着头,沉默了片刻。
突然对他微微一笑:“我亏了。你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哪里能跟杨倚川比?比谁的头发少吗?”
*
松虞是在李丛的愤怒咆哮之中,离开办公室的。
她甚至体贴地替他关上了门。
可惜这破写字楼的隔音效果很一般:同事们远远听到他的咒骂与叫嚣,更加用看英雄的目光来仰望她。
而她只是淡淡微笑,仿佛毫不在意。一直到走进电梯里,那副气定神闲的表情,才慢慢褪去。
李丛这一次真是恶心到她了。
她从前只觉得他傲慢自大、头脑简单,竟然不知道,他还有这样令人作呕的一面。
松虞按了下行键,无意识地抬头,看到电梯反光镜里的自己,又被吓了一跳。
她竟然不知道自己看起来这样憔悴。脸色苍白,眉间也一股沉郁之气。
不知道是因为李丛让她动了肝火,还是因为这一周多昼夜颠倒的生活。
手机响了起来。
来电的是池晏,并且还一反常态,拨出了视频通话。
此时电梯里没有旁人,她便选择了接听。
修长的身影出现在半空中,恰好与她在电梯内壁上的倒影重合,犹如镜面一般。
对方目光沉沉地凝视着她:
“你今天……”
低沉的声音在这幽闭空间里响起,萦绕着她。
电梯仍然在下行。
松虞却猛地感到一阵强烈的失重感。
像整个人漂浮在半空中,骤然下降,心脏被重物压迫着,头晕目眩,无法呼吸——
失去意识前的一秒钟,她心想:以后真不能再这么熬夜了。
再一次醒来时,松虞闻到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又听到了哒哒哒的机械声,护理机器人在身边移动。
她在医院。
“醒了?”
一个声音沉沉地问道。
她转头,看到一个高大男人,坐在她床边。逆光的轮廓,宛若蛰伏在黑暗里的凶兽。
“低血糖,作息紊乱,饮食不规律……”他慢条斯理地念出她的丰功伟绩。
松虞忍着咳嗽道:“咳咳,谢、谢谢你把我送医院。”
话一出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多么沙哑。
池晏按了某个按钮,一个圆头圆脑的护理机器人端着水杯走过来。
“咔。咔。咔。”
但不知道为何,它的动作而笨手笨脚,机械臂在半空中缓慢而迟钝地移动了半天,就是凑不到她面前。
松虞有点想笑。
下一秒钟,杯壁的边缘凑到她唇边。
一只修长的手握着水杯,力度和距离都控制得分毫不差。
“张嘴。”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