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片场所有机器的注视下,在未燃尽的烛火里,在某种浓郁的焚香里。
被一个半裸的男人拥吻。
这或许也是陈松虞人生最?经历过的,最?出格的事情。
她应该拒绝他的。当池晏朝她低下头的时候,某个理智的声音试图唤醒她。假如这一刻她真?的喊停,池晏想必也不会继续下去。
但是,另一个声音说,为什么要拒绝呢?
这只是一个吻而已。
或许是因为这一切都发生在片场,这原本就是造梦的地方,在这里,一切都应该允许被发生。一切的不可能都应该变成可能。
而此刻他们所共享的,也不过是场虚幻的梦。
是偶然错轨的列车,奇迹般地停在漂浮的海面上。
天一亮,一切都将被打回原形。
于是她也欣然接受了他的邀请。
池晏将她抱起来,抱到了某张桌子上。仿佛他们在沉默中跳了一支旋舞。
“哐啷”一声。
有什么东西被他仓促地推翻了,摔到地上,发出了碎裂的清脆声音。这声音像一阵巨浪,短暂地惊醒了松虞,她下意识想要去看他是不是破坏了什么,但池晏用力地咬了她一下。
“放心,不是摄影机。”他在她耳边轻笑道。
他指引着她的手臂,勾住自己的脖子。
这男人的短发竟然这样扎人。
温热的气息沿着她的耳廓,像是一簇火苗,越烧越旺。从浅浅的幽蓝,变成?了耀眼的金红,变成?一朵巨大的刺桐,碾压着她的唇,让她的世界只剩下摧枯拉朽的红。
她低下头,放纵自己沉浸在这个荒唐的吻里。
他的舌尖是滚烫的,一如他们贴近的身躯。皮肤相触时的感受是极其温暖的,让人沉迷的温暖。仿佛黑夜里滋生出的日光。她从不曾在另一个人身上感知过这样危险的体?温。
某一瞬间,松虞的脑中闪过一句遥远的诗。
“今夜,我?的嗓音是一列被截停的火车。”
“你的名字是漫长的国境线。”
她的手指情不自禁地抚摸过池晏的后背。
仿佛那就是他的伤口,是他的名字。
指尖流连在光滑的、古铜色的皮肤上,缓缓抚过那幅令人目眦欲裂的刺青。莹白的、圆润的甲盖,像夺目的珍珠,在野兽连绵的脊背上滚动着。
他们巨大的影子落在墙面上。
只有月光曾见证这悄无声息的吻。
*
第二天早上,江左走进片场,却发现松虞趴在桌子上熟睡。
摄影机就放在她的手肘边。
他吃了一惊,蹑手蹑脚地往外走。但松虞一向睡眠很轻,这声音已经惊醒了她。
于是她睁开眼,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江左,慢悠悠地撑起身体?。
“几点了?”她问。
江左:“还早,现在才……”
随着松虞的东西,有什么东西从她的肩头滑了下去。
那是一件大衣。
上面还残存着淡淡的烟草味。
江左:“陈老师,您昨晚没回酒店吗?”
松虞:“是啊。”
她轻轻咳了咳嗓子,神情流露出一丝不自然。
回酒店当然是不可能的。
以昨晚干柴烈火的程度,真?的要回去,谁知道后面会发生些什么。
所以她决定留在片场剪片子,而把池晏直接给?赶走了。
她又看向江左:“你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
江左眨了眨眼,小声道:“是的,陈老师,今天我就要杀青了,想到处再拍拍照,留个纪念。”
松虞一怔,才缓缓道:“对,今天就是你的最?后一场戏了。”
江左一看?她的表情就明白:陈老师根本不记得这件事。
仿佛心?里有一根弦被扯断了。
是隐隐的刺痛。
当然,他早知道她心里只有电影。更何况他们的拍摄如此紧张,她哪里还有空去思考别的事情呢。
但他还是对她抱有一些不该由的悸动,直到这一刻他才前所未有地清楚:原来自己在她心?里,的确只是个演员而已。
她在海边对他的开解,也只不过是在尽导演对演员的义务。那一份温柔,他并不独有。
他又强颜欢笑,故意找话题:“昨天拍的那场戏很麻烦吗?您怎么忙到那么晚?”
松虞却心念一动:“你要不要看?一看??”
江左:“好啊。”
他跃跃欲试地走过来,松虞给?他看?了粗剪的拍摄素材。
这段视频并不长。
但江左的脸很快就可疑地红了,甚至于连呼吸也变得很急促:“这、这……”
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松虞:“什么?”
但江左仍然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这也拍得太勾人了。他心?想。
明明只是一个后背而已。根本就没有任何限制级的镜头,居然能够看?得他口干舌燥,比最?高级的艳情戏,还要让人面红心?跳。
可是他自己只是个观众而已,这场戏就看得他大汗淋漓,心?悸不止。
那拍的人呢?被拍的人呢?
“陈老师,我?听说昨晚的拍摄,只有您和那个刺青模特,两个人在吗?”江左的声音都在哆嗦。
松虞:“是啊。”
“那他、他是你的朋友吗?”他又追问道,“你们认识?”
松虞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
实际上她之所以会给?江左看这段素材,就是想要知道,他能不能认出来,这段视频里的人就是池晏——这也是池晏的要求之一。他希望自己完全匿名。
江左反应这样敏锐,难道是看出什么了吗?
“不。”她状若无事地说,“只是我临时找到的一个人,你不觉得他的刺青很好看吗?”
“是很……独特,但我?也觉得很害怕。”江左仍然怔怔地望着投影,神情说不出是恐惧还是厌恶,“为什么会有人把这样的刺青,留在自己的身体里?”
松虞扯了扯唇:“我?也不知道。我?并没有问过他这个问题。”
“对了。”她又自然地问道,“刚才为什么问我们是不是认识?你想要他的联系方式吗?”
“不不不。”江左连声否定,“我?不想要!这个人一定很可怕!”
松虞看?着对方如临大敌的神情,不禁微微一笑。
这小男孩的第六感倒是很准。
池晏的确很可怕。她心想,很不幸的是,你们已经认识了。
江左又鼓起勇气继续道:“我?只是觉得,这场戏给人的感觉,特别亲密。”
松虞一怔:“亲密?”
“是。这个模特好像非常信任你。而你的镜头……也格外偏爱他。”
他十分诚恳地看着松虞的眼睛:“陈老师,我?看?过你全部的电影。但这是你的作品,第一次让我?产生这样的感觉。”
此刻江左语气里的认真超乎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