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可以做什么??”
池晏彬彬有礼地问,一副好学的姿态。
假如他不是一把?将她拉了过来,坐在自己的腿上。
单手扣着她的手腕,指腹颇具暗示性地摩挲着她的手背。
显然,池晏的假期计划非常简单,就是将陈小姐立刻拐带回昏暗的卧室——或者浴室——那面雾蒙蒙的镜子的确令他很满意。
两人都穿着睡袍。
小指稍微一勾,就能够将腰带扯开。冷白的皮肤,像被柔软绸布裹好的玉瓷,稍稍掀起一个角,就白得晃眼。
但松虞只是不动声色地按住了那只作乱的手:“不带我先参观一下你的船吗?”
他回望着她,笑出一口白牙:“其实我登上这艘船的时间,只比你提前?了大概十分钟。”
“嗯?”她诧异地看着他。
很快松虞就搞清楚了来龙去脉。
原来这艘船的确不是池晏的,他只是那一夜去买咖啡的时候,偶然在窗外看到了它。临时起意,就立刻联系中间人,将它给买了下来。
“为什么?会临时起意?”她又问。
古铜色的手掌轻轻抚着雪白的后颈:“因为你对我说过,你常常去这家咖啡馆。所?以我想,你也常常会见到它。”
“所?以你猜我会喜欢它?”
他微笑:“你喜欢吗?”
离得太近,温热的呼吸都落在她的颈项。
松虞:“……喜欢。”
她低下头来,一下一下地啄他的唇,柔软而轻巧,像只灵活的雀。
但终于被池晏捉住了翅膀。
他用舌尖衔住她的羽毛,反复地咀嚼。
很快双双都忘了该怎样呼吸。
直到分开的时候,仍然沉溺在彼此的眼眸里。
“有时候我看剧本看累了,就会想,假如能够躺在甲板上看,不知是怎样的体验。”松虞笑了笑,“可惜手机都被你扔了,剧本也没法看了。”
“是啊。”他轻描淡写地说,“亲爱的,我们约好了,假期不可以工作。”
“好吧。我只陪你。”
这句话取悦了他。
于是他又?将她捞进怀里。
手指深深地缠绕着她的乌发。
这个吻也绵长得令人有种窒息的感觉。
意识昏沉之间,松虞心?想,糟糕,这下真要在卧室里度过一整天。
那可不行。
她稍稍坐直了身体,从他禁锢的手臂里挣脱出去,再一次让他看到自己的决心——她一定要做些“白天该做的事情”。
最终妥协的也只能是池晏。
这位不合格的游艇新主人,牵着他的贵客,在游艇上参观了一圈。
他们经过了豪华程度堪比影院的私人放映厅,正对着大海的健身房,以及景致同样优越的水疗泳池。能看得出来,这是一艘崭新的游艇。尽管经过了很好的维护,但从未有人真正使用过它。池晏这笔交易可以说是相当精打细算。
重新回到楼下,从狭窄的船舱过道里经过时,松虞莫名停下脚步,被眼前的景色所吸引。
天窗里的光线倾泻下来,照耀着洁白墙壁上的一幅油画,与一只楠木茶几上的永生蔷薇花。画是提香的一副仿作,丰腴的花神,肌肤像光滑的白绸,掩映着近旁的花团簇锦,光明与美的结合。
她从这一幕里窥到某种绵绵情意。
池晏:“怎么了?”
松虞目不转睛地说:“这是提香的画。”
“不认识,又?是你喜欢的老古董?”他从背后环抱着她,下巴抵在她的肩头。
“只是觉得很奇怪。”她喃喃道,”这艘船的主人,明明连船上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都精心?装饰过,却还舍得将它在这里闲置好几年。这很矛盾。”
“可能是因为他已经死了吧。”池晏漫不经心地说。
松虞:“?”
她转过头来,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哦,不对——死的是上一个主人。”
池晏很无辜地说,“这都是中介跟我说的。”
“你还有心?思听人说这个?”
“他说。我随便听听。”
池晏又懒洋洋地回忆了一会儿,终于东拼西凑地想起来,这艘船背后究竟有个怎样的故事:
原来它之所?以会一直停泊在这座电影节的小岛,是因为这原本是一位富豪买给女友的结婚礼物——理所?当然,他的女友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女演员,并且还提名了当年的最佳女主角。
松虞听到那名字,微微一怔:“我知道她。”
“那么你也知道后来的故事了。”
“嗯。”她轻轻点头。
这位女演员的确拿到了最佳女主角。但就在颁奖典礼当夜,她得知一桩噩耗:自己的男友为了赶来庆功宴,路上出了事,意外身亡。
尽管这艘漂亮的白艇作为遗物之一,被转赠给了她,但出于睹物思人的心?情,她当然从未碰过它,而只是任它泊在港口,作为未被拆封的礼物,或是旧日的幽灵。
“我记得她后来过得很不好。”松虞垂着眸回忆道。
男友的逝世?令她一蹶不振,从此没再拍过戏,仅有的钱拿出去做投资,也频频上当受骗。最后一次被人拍到,似乎是在哪个赌场里。短短几年时间,就瘦得脱了相,不复当年的青春貌美。
但松虞又?想到,即使潦倒至此,她还是养了这艘游艇好几年,每年都默默地支付极其高额的维护费用。
她不禁道:“她肯松口将船卖给你,想必近来一直是非常缺钱了。”
池晏轻轻颔首:“我开了价,她立刻就接受了。”
莫名地,她的声音里多了分唏嘘:“或许这对她来说也是件好事。兴许她真能从里面走出来。”
他懒散地笑:“哪有这么?容易?大概转头又?拿去赌得一干二净。”
“不要把?人想得这么?坏。”
“不是坏不坏。”池晏说,“只是我懂她的心?情。”
他的声音太低,接近一声叹息。
松虞的心?口不由一颤。她也懂了他在说什么?。
她听到池晏继续说:“只有一无所?有的人,才会站上赌桌,永远也下不来。”
失去爱人,就是一无所?有。
他又?想起那个梦。
不知为何,松虞竟不能再看他的眼睛,太飘忽,像将灭的烛焰,承载了太过深重的情绪。
她只好转过头,重新审视提香的画作。
尽管名为花神,画中的女郎却是一位妙龄少女。金黄的头发,像是灿灿的阳光,照耀着初绽的蓓蕾。这无疑是那位富商对于爱人的某种寄语——他希望她永远是少女,而他能永远做她的日光。
但他不曾想过,太过完美的爱情,也是危险的。因为爱情既可以让一个人生,就也可以让一个人死。他一旦撒手人寰,他的少女就将陷入永夜。温室的花朵,一旦失去了自己的养料,就立刻枯萎。
松虞嘴唇轻碰,想要说些什么?,但说什么?都不太合适。
或许他们应该离开这里。
直到她突然听到池晏含笑着说:“你知道吗?我也曾经想过,假如我死了……”
她吃了一惊,立刻打断他:“好了,不要说了。没可能的事情。”
他轻笑一声,将嘴唇贴在她的后颈。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目光沉黯。
“你会走出来吗?”池晏又问。
声音很轻,但是却很坚持。
松虞睫毛一颤。
阳光将他的剪影投射到墙面上,阴影的轮廓笼罩着画框。
他的手掌仍然按着她的肩胛骨。
还有温热的唇。一切都是很真实的温度,但她只觉得身体变得很轻,像是随着水流而渐渐漂远。
“好端端的,干嘛说这些?”她转过头来,蹙眉看着他。
“只是突然想到了。”池晏淡淡地说。
“你也知道,这不是没可能的。”
他的世?界永远不会干净。
从前不干净,以后……上了公爵的船,在帝国的暴风雨里,也绝不太平。
但他到底还是将她也拉了上来。
松虞扯了扯唇,却伸手捧住他的脸。
尽管两人还是抱在一起,但是情绪不复方才。凝视着彼此的眼睛,任凭天窗里的光线,像蘸满颜料的画笔,在漆黑的瞳孔里游移,深深浅浅。
而他的声音太低。像是一捧荒土,接住了凋零的花瓣。仍然让人觉得空落落。
她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踌躇片刻,最终说出的却是一句玩笑话:“我知道什么??反正我是没听说哪个总督在任期内莫名其妙地死了。倒是有不少可怜的导演,好端端地拍着电影,就被头顶上突然掉下来的灯给砸死了……”
尽管纯粹是插科打诨,但这句话的确冲淡了此刻郁结的气氛,反而勾起了某些并不算久远的片场回忆。
在他们拍电影的时候,同样的事就发生在了松虞身上。好在那时候池晏反应很快,将她给拉开了。
两人鼻尖相触,相视一笑。
池晏低头凝视着她,突然道:“那时候就很想吻你了。”
“什么??”她忍着笑意说,“你抱着我在地上滚了一圈的那一遭?真以为自己在演八点档爱情片啊?”
“是你坐在监视器前的时候。”他说,“什么?都不知道,还那么认真地拍着我的事。真是个傻子,被骗了还帮我数钱。”
“少自恋了。”松虞瞪他,“谁在乎那是不是你?”
“你在乎。”
池晏笑着看她:“我不是你的创作母题吗?”
松虞目光闪烁得很可疑,耳朵都红了。有些话,气氛到了就很自然地讲出来,不代表之后再想起来不会觉得羞耻——但他果?然也听到了她在颁奖典礼上说的话。
罕见的羞赧爬上脸颊,比墙边的蔷薇更娇艳。犹豫片刻,她张口要反驳他,给自己找个场子,但是立刻被他咬住了嘴唇,不由分说地吻下去。
后背抵着墙。十指交叠。用力到让人心悸的吻。
余光瞥到他身后的天窗。
尽管此刻他们还站在黑暗的船舱里。但窗外碧空如洗。蓝得如此澄澈,几乎看不到一丝浮云。
真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或许,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关系——总是站在明与暗的交界处。谁救了谁,谁帮了谁,哪处是因,哪处是果,一笔糊涂账,总是很难算清。但也没人想真正去计较。因为纠缠得越深,也就越难以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