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弘帝捏了捏指头,瞧元空执笔写的?认真,便故意扬声和周免道,“把人带进来。”
元空执笔的?手未停。
温水水鼓着唇对他无声道,“他又?要作妖。”
元空提笔沾点墨,瞥她。
温水水瞪他,旋即自己?生闷气。
周免带进来一个侍卫,那侍卫进门就跪地,“卑职叩见陛下。”
明弘帝小啄一口茶,斜眼?看元空,“调查你母后那个宫女的?人回来了。”
元空缓缓放笔,正襟危坐。
明弘帝俯视着侍卫道,“查的?怎么样?”
侍卫道,“回禀陛下,那位掌事宫女自当年事发后离宫返乡,但死在了途中,卑职去了她老家豫章一趟,她家□□五口人,也?悉数在一夜之间消失。”
这个消失只怕凶多吉少。
这样死无对证,多年后明弘帝想?再翻案根本查不出来线索,但这也?从?侧面说明了,杨皇后是被冤枉的?。
明弘帝压着双目扬手一挥,侍卫默默退走。
屋内静谧,谁也?没先开口。
直听到屋外一声清脆的?鸟叫,明弘帝抬着猩红的?招子凝望元空,他还?是那副冷冰冰的?表情,没有怨恨,没有期盼,但明弘帝明明白?白?的?感受到他浑身散发出来的?怨怼。
明弘帝想?笑,但笑不出来,他轻声道,“朕害了你母后。”
十?几年前的?那个夜晚,因为他的?愤怒,剥夺了杨皇后的?后位,逼的?她自杀证清白?,可即使?如此,他依然恨她,恨一个人很容易,他有着一具丑陋的?身体,他无法恨自己?,所以他将这恨转移到她头上,他恨她在外散布着自己?的?丑事,纵然那是事实,但他无法承受他人的?耻笑。
她的?尸骨埋在荒郊,即使?死后也?没得到他的?宽恕,他太恨了,如今他却发现自己?恨错了人,她被冤枉了许多年,无人替她辩白?,无人再记得宫里曾有她的?存在。
真正的?恶人躲在背后笑,她连同她的?儿子被人驱逐。
可现在,那些恶人竟已然发现不到,他们继续逍遥自在,谁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贫僧想?让母后入陵墓,”元空浅淡的?重复着以前说过的?话。
明弘帝苦笑,“好。”
元空便又?拿起笔来抄经书。
明弘帝呆滞的?盯着他,“还?有旁的?吗?”
元空暂停手,温水水伸指在桌上写下外祖两字,他僵硬声道,“贫僧想?让外祖回京。”
明弘帝又?说好,转而问?他,“你自己?呢?”
元空不回他。
明弘帝说,“你入云华寺是朕强逼的?,现在朕想?让你回来。”
元空不答。
明弘帝起身缓步朝外走,“二十?四是个好日?子,那天?就出宫开府吧。”
殿门合上,元空再写不下去经文,只得卷起纸张放回书架。
温水水收了墨盘,安分坐他椅子上,“陛下属实笨,当年明显是个局他都看不出来。”
元空弯身坐到杌子上,窗外稀碎的?阳光打在他脸上呈现出一种宁和,他像是一具雕像,没有人情冷暖。
温水水跳下椅子,爬到他膝头乖顺的?蹭他。
元空抚摸着她,弯唇浅笑。
——
腊月二十?四,掸尘扫房子①。
这一日?早朝,明弘帝颁下了一道旨意,恢复杨皇后的?后位,迁杨皇后尸骨入皇陵,特赐紫东怡为大?皇子府,杨氏二老即日?回京安住。
这道圣旨一经发出,举朝哗然,朝堂诸臣心思各异,谁都清楚,这夺嫡之战真的?开始了。
紫东怡位居京都府宅那一圈,皇子府里属它最近皇宫,一盏茶时间就能步行?到宫中北门,这座府邸是明弘帝龙潜时的?居处,可见其对元空厚爱。
元空带着温水水一出宫,温水水就嚷着要回宅子,毕竟十?多天?没回,她也?担心会出乱子。
紫东怡离她的?小宅子不算远,再加上杨老和容氏要过来,她这么贸然住在紫东怡确实不太方便,元空打算等安置好了两个老人,把原尾说清,再把她那一家子接来,便暂时放她回了。
温水水进宅子时,丫鬟小厮都在大?扫除,从?梅看她回来兴高采烈的?拉着她进院子。
“小姐好像胖了,元空师傅真会养人。”
含烟拍她嘴,“会不会说话?小姐哪儿胖了,我瞧着是面色红润了不少。”
温水水咯咯笑,一左一右牵着她们进屋里,“温昭有过来吗?”
“这人说来也?奇,早先横冲直撞的?,等小姐您不愿搭理了,他又?做出谦逊的?样子,隔三差五送信来,还?时不时附些首饰珠宝,奴婢照着您说的?,信收了,收拾珠宝一概还?回去,只说您不要,他更锲而不舍,也?不知是得了什么疯病,”含烟沏了壶茶端到她手边。
温水水撇嘴笑,猛咕了口茶水,转进里间把身上的?男装换掉,含烟替她梳头,从?梅把那些信摆出来,她一封一封的?拆开来看,无不是道歉感谢,到后面便是想?要她出来,一再保证不会对她鲁莽。
含烟替她梳了个坠马鬓,斜插着凤簪,细软的?发丝缠在簪上似乎极难承重,更称出她羸弱的?气韵,她问?含烟,“茶馆的?生意还?好么?”
含烟咳笑,“上次万香庵一出,过来吃茶的?就少了。”
这个确实,她探听客人的?话,这本来就是做生意的?大?忌,不过也?不亏,元空正正当当回来,谁都不能把他轻视,牺牲一个小茶馆值当。
“周叔呢?”温水水问?道。
从?梅扶她往外头去,“年后宫里要进丝绸,周管事这几日?一直在交接,忙的?连轱辘转,昨儿还?愁着说,他要是回江都,您可怎么办?”
宫里的?丝绸素来是江都那边产的?,明弘帝前头把这差事给了杨落溪,现在算算是差不多要到时间,周宴一走,她孤零零一个人在宅子里,他不放心也?是正常的?。
温水水笑,“周叔操心太多,咱们家就是亲力?亲为惯了,我瞧别家都叫人去做,哪用得着跑来跑去,他岁数也?不小了,老大?的?年纪,早该享福,平日?里呆宅子里也?没人嫌他麻烦,自个儿爱管事。”
从?梅和含烟噗嗤笑。
温水水出了宅门,踩着木凳子上马车,回头对她们继续笑道,“那宫里的?娘娘使?唤人得心应手,像周叔就是实诚,分明底下有人手,还?要逞能自己?去做,转头累坏了,少不得让我又?担心。”
两个丫头笑得东倒西歪,忙推她进车里,“快别说了,您赶早儿去茶馆,回来好吃个正经午膳。”
温水水才不在宅子里吃,她盘算着元空指定要叫人来请她,她耸耸鼻子,正要交代她们,却见温昭在不远处盯着她,那眼?神直勾勾的?,像是带了勾子,能将她立刻勾进怀里。
温水水顷刻白?了脸,甩来车帘进车中,两个丫鬟也?瞧见他,皆笑脸消失,忙不迭坐到车上驱着马车往茶馆去。
温水水背靠到车壁上,嗤笑不已,随即掀一点车窗朝外瞧,恰好和他一眼?对上,她咬了咬唇,做出怯懦模样重又?放回窗帘。
温昭心间陡生荡漾,不自觉就跟了一路,一直跟到茶馆,她慢慢下车来,估摸着是察觉他还?在,眼?睫颤的?不停,像是怕极了。
温昭心口酥了一半,站路口不远不近,等她进茶馆,才施施然踏进里边。
温水水坐在柜台上,瞧他当真不要脸,便冲从?梅示意。
从?梅摸了摸鼻子下面的?假胡子,走到温昭跟前道,“公子,咱们茶馆不招待男客。”
温昭挑着靠窗的?位置坐下,微抬下巴扫一周,“你们也?没客人,我给你们做生意,你还?赶客?”
从?梅道,“公子别为难小的?,您往这儿一坐,谁还?敢进来?”
温昭自袖里取出一块银子往桌上放,“今儿你们茶馆公子我包了。”
从?梅瞧到银子直措手,回眼?瞄温水水,她挑了挑眉,从?梅便抓住银子做出爱不释手的?样子,招呼道,“公子您稍等,小的?这就让小二来给您上茶。”
她跳到温水水身侧,把银子往柜台上一放,根本不在乎温水水愿不愿意。
温昭看的?清楚,心下料定她在这茶馆里就是个傀儡,这几个小厮加那个老头才是真管事的?。
他对着温水水笑了笑,“姑娘过来陪我坐会吧。”
温水水犹豫着。
温昭柔声道,“这里是姑娘的?地盘,我不会对姑娘做什么。”
温水水踌躇一会,还?是下了柜台走到桌边坐好。
温昭看着她笑,“向前是我太过,让姑娘受惊了。”
温水水一只手挡在脸边,低声道,“你道歉我接受了,往后不要再过来就好。”
温昭噜嘴,“可我想?见姑娘。”
温水水登时脸烧红,一忽儿起身要走。
温昭握住她手,她立刻缩开,温昭便没有再碰她,继续耐心道,“我给姑娘写了那么多封信,不见姑娘回,姑娘未免太心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