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自行打断他话,道:“我倒是听说,方大人的官印丢了。不知道是真是假?县务繁冗,大人日理万机,一时大意不察境内谋逆,尚情有可原。只连官印都能丢,委实少见。”
方臻见卫自行望着自己,神色温和,目中却隐含厉色,顿时汗出如浆。
七政衙门的侦缉耳目,说遍布天下也不为过。只要需要,没有什么他们查不出的秘密。据说从前朝廷办许文山一党的案子时,七政衙门最后呈上的证词中,连许文山过去数月每日间三餐饮食都记录在档。现在见这卫自行不但晓得自己丢东西,连丢什么也知道了。想再继续隐瞒下去,绝无可能。
方臻不顾旁人在侧,急忙跪了下去,面如土色道:“下官该死,不该企图隐瞒。上个县衙遭窃,窃贼偷了印鉴竟丢到城外芦苇湖中去。下官一直找人在捞,奈何还没寻回。下官自到了此地就任,时刻牢记为朝廷效力,肃盗平贼,兢兢业业,夙夜不怠,这才惹了贼人怨恨,故意以此来构陷于我,还望大人明察!”
卫自行不语,再次瞟了眼温兰,这才唔了一声,漫不经心地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方大人也不必过于自责,将官印找回才是第一要务。”
方臻自然知道卫自行的来历。
卫自行出身高官之家,祖父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曾是朝廷内阁的中心势力之一,后因受到政敌排挤不得不致仕,恼恨交加之下驾鹤归去。卫家从此失势。继而,族人又被检举出各种不法之事,卫自行也受到连累被削去功名。因京师七政门指挥使徐庆林与卫家有旧,他这才改投七政门,以基层低级校吏做起,因行事果决能力卓异,很快便累升至正六品百户。三年前,南方旱灾,多处发生暴-动,又有云南守将杨显趁机作乱,声势浩大,各处纷纷失陷,最后便是卫自行镇压了暴民作乱,又设计诱杀杨显,这才叫这已经风雨飘摇的大兴皇朝得了暂时安宁。也是凭此功劳,他才以这样的年纪便做到了广东七政衙门指挥的位子,被称为七政门近十年来崛起的最优秀的青年军官,前途不可限量。
方臻听说过他手段毒辣,这才害怕被他晓得自己丢了官印的事。没想到竟会这样轻描淡写地一句带过,喜出望外,急忙道谢,头点得似啄米鸡,道:“是,是,大人说的极是,下官这就去找……”话说完了,见卫自行仍是不动,似乎并无动身的意思,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几天他将衙门让给卫自行,多少也知道了这个人脾性阴郁,喜怒不定,心思更是难以捉摸。现在好容易侥幸过关了,不敢催他,更不敢开口乱说,怕一个不当招祸。小心看他一眼,见他视线正落在大门外台阶下站着的那年轻女子脸上。跟着仔细看过去,发觉那女子肤色虽微黑,不合时人以女子肌肤白皙为美的标准,但眉目却颇秀雅,一身寻常的宽大旧衣裳下,隐约可窥体态婀娜。心中一动,便以为这女子被卫自行看上了。
他自然想讨好于他,只是摸不准他脾气,前些天不敢出手而已。现在有现成的机会来了,不愿错过,略一思索,已经有了主意。急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对着范大娘和温兰和颜悦色道:“你们两个,哪个村的?”
温兰没想到在县衙门口会有这样的遭遇。这个姓卫的男人,从数日前第一次见到时,凭直觉就知道非善类。现在早发觉他多看了自己几眼。自己并非倾国倾城,不知道是哪里引起了他这样的注意。自己在这里,是个没有身份的人。心里顿时警铃大作,十分后悔竟会挑了这个时候过来。正想找个借口赶紧避退开,身边范大娘已经战战兢兢道:“我们是县北柳庄的。应榜的是这位温娘子……”指了下温兰。
温兰见众人齐刷刷看向自己,退也没路了,只好迎上众人目光,对着方臻坦然道:“确实。我略通水性。听说有悬赏,这才过来想试试的。”
方臻有些不信,道:“本官张出告示多日,许多熟知水性的青壮男子都无功而返……”言下之意,便是不相信她的话。
温兰听这县令的口气似是不信,正好顺坡下路,急忙道:“大人说的是。是我先前想得太过简单。这就走。”说完抓住范大娘的手低头转身要走。
“方大人,她既敢来应榜,想必便有几分本事。让她试试又有何妨?”
一边的卫自行忽然开口。
方臻偷望卫自行一眼,见他凝视着这女子,更证实了自己先前的猜测。既然他有这样的兴致,又哪里敢反驳。急忙顺了他话,对着温兰道:“卫大人说的极是。你既然来了,那就去试试。若真能替本官找回大印,必定重重有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