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然的电话似乎并没有什么效果,直到临近放学,傅予寒的位置都是空的。
新发下来的试卷凌乱地摊在桌上,几乎淹没了原本放在那里的课本,闻煜整理书包的工夫,往他桌上看了三次,终于还是没忍住,伸手打算帮他整理一下。
带着三分不情愿的手被一只从前排伸过来的手按住,孙文瑞一脸戒备地转过脸:“你干嘛?”
“整理。”闻煜抬眼盯着他,嘴角挂了点笑,“不可以吗?”
“……”孙文瑞将信将疑地把手松开,“我警告你啊,别想趁傅哥不在就做什么小动作。”
他满脸写着“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把闻煜看笑了。
男生浓密纤长的睫毛向下一垂,蜻蜓点水似的颤了一下,而后笑意便像湖面的水波那样漾开:“几张卷子而已,我能干什么?”
理是这么个理。
孙文瑞似乎还想说什么,嗫嚅几下,又没说出来。
他想了想说:“反正你别动他东西。”
“哦,那他约了我打架,我顺路把卷子带给他也不行了?”闻煜扯着书包站起来,指尖用了点力,愣是把那叠试卷抽了出来。
硬挺的白纸因此多了几道褶皱。
“你不同意我也要带,”他眯眼笑,“早上周老师特意嘱咐我,一定要‘友、爱、同、学’。”
“……”
闻煜带着一叠卷子出了教室门。
孙文瑞愣了好久,才低声骂了一句:“操,BKing。”
本来闻煜没打算赴约的,这么一来,他的脚步倒是自动往操场走了过去。
夕阳的余晖照在塑胶跑道上,那栋灰色的毛坯楼在逆光中黑成了一团。
上午大课间集体做操的时候他曾经观察过这栋楼,寒酸得连扇玻璃窗都没有,一眼望过去全是空荡荡的洞。
他真不太明白傅予寒为什么要约在这种四面都漏风的地方打架。
闻煜腿长,步子很大,走起来衣袂带风,没多久就靠近了空楼。他脑子里还在想着原因,就看见空楼一楼的某个窗台上坐着个人。
少年人一条长腿挂着,另一条长腿搁着,背靠在窗框上,手里抱着本A4大小的册子写写画画,时不时眺望远处。
窗台有点高,一旦走近,闻煜就必须仰头看他。
“我还以为你去哪儿了呢,”他下意识地带了点笑容,态度熟稔,“一天都在这儿?”
傅予寒垂眸看了他一眼,冷淡的脸上仍然没什么表情,朝楼内歪了下脑袋:“入口在后面,你绕进来。”
他说完,拿着笔的右手又兀自在本册上动起来。
“我进去干嘛,你跳下来不就行了。”闻煜说。
傅予寒重新抬眼,似乎有点无语:“你站的地方监控能拍到你知道吗?”
“里面没有?”
“没有,”傅予寒说,“这栋楼还有后面这一片都没来得及装。”
这样。
难怪傅予寒要约这里。
旷课了一整天的人约地方居然还会考虑监控能不能拍到,实在有些荒诞。闻煜低头闷闷地笑了一声,提着那叠卷子晃悠悠地往空楼后面走。
硬挺的纸张“哗啦哗啦”的,被风吹得凌乱。
闻煜走过阴影处,在空楼后面猝不及防地邂逅了一片金灿灿的余晖。
他蓦地一愣。
愣了几秒钟,闻煜才重新抬腿上台阶。
空楼里果然和外面一样什么都没有,墙面地面皆是灰扑扑的水泥原色,预埋的电线从墙面大洞里露出线头,没装灯,也没有开关。
而阳光则从毫无遮挡的窗口照进来,将半边地面染上橙黄色。闻煜踩着光走进去,一边笑道:“你选的这地方风景倒是不错。”
“学校外面都是水泥楼房,不错什么。”傅予寒头也不回。
“至少这片夕阳不错。”闻煜低头看了眼自己沐浴在阳光中的鞋子。
“那朝阳也很不错。不错的是太阳,不是这个地方。”傅予寒轻声说,“等我一下。”
闻煜被他逗乐了:“哪有人约架自己还在忙的啊?”
他走了过去,想看看傅予寒在写什么。
没曾想,竟然在对方的本子上看见了学校操场、绿化带、围墙还有墙外的水泥楼房。
“你会画画?”闻煜有点意外。
“你瞎?”
闻煜低头笑了下。
“我以前就想说,”傅予寒落下最后一笔,在右下角签上落款,面瘫一样面无表情地转过来,“有时候明明你也不想笑,为什么还要笑啊?假的要死。”
闻煜收敛了笑容,挑起眉:“你怎么知道我想不想笑?”
他单手插兜,头向左边歪着,眉眼中皆是飞扬的傲气。
这副样子的确和在教室里时那副和和气气的样子不太一样。
傅予寒从窗口跳下,把画册搁在了窗台上。
“因为直觉。”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