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椅子拉到床边坐下。
入冬,天黑得早,病房内亮着一盏床头灯。
暖黄的光线下,床上的人因为化着妆,遮掩了病态。
除了有些凌乱的头发,其他的甚至和在采访室时没有区别,连口红都没掉一点,依旧不损精致。
可封煜却看得心里满是酸涩。
他抬手,小心翼翼地撩开她散落到额前的头发,掌心覆上去,烫意还是很明显。
冷热相贴。
或许是感觉到了强烈的温差感,于知蕴下意识地动了动,那原本搭在被子上的手,不知什么时候也跟着抬起。
封煜看得眉心一跳,急忙松了手,轻轻握住她手腕,按回被子上。
索性没有动到针头,他额角坠下一滴冷汗,松了口气。
这回,是不敢再碰她了。
待她逐渐安静下来后,封煜悄无声息地收回手,静静地用目光一笔一划地描摹着她的五官轮廓。
她从小就生得漂亮,鼻尖秀气而挺翘,瞳仁的颜色偏浅,澄澈如泉,稍稍弯起一点弧度就像是坠入了光,十分夺目。
不过原来倒是很少笑,自己每次遇见她打招呼时,她总是冷着脸纠正他要叫“姐姐”,偶尔心情好的时候会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给他。
但那表情还是十分淡漠,就像无声在说“小屁孩别跟着我。”
再长大一些,放学回家开始有男生跟在她身后。
他听见那些人说“喜欢她”,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到“追求者”这个词。
心里觉得有些怪怪的,他不想让那些男生离她那么近。
好在于知蕴似乎也不喜欢。
有一次遇到一个胆子大跟上楼的,他站在门后听见,少女不耐烦地让人滚,否则就要给他点教训。
当时他害怕那男生不走,更害怕知蕴和别人动手受伤,于是他开了门,跑到她身边叫了声“姐姐”,还故意借机把知蕴拉到了身后。
那是自己第一次牵知蕴的手。
冰冰凉凉,好软,一点也不想放开。
男生黑着脸跑下了楼,他也心虚又恋恋不舍地松开了她的手。
所幸的是,知蕴那天没有骂他,还把他叫到家里给他煮了面条。
他最后窃喜得把汤也一块喝了。
想到这,床上的人乌黑的睫毛颤了颤。
他瞥了一眼床头的灯。
刚起身准备去关,身后传来了小声的呓语:“小煜,我不是......”
他身子顿时僵住,好几秒后又跌回椅子上,目光死死地落在她轻轻张合的唇上。
像是被摄走了灵魂,空洞而漆黑。
不知多久之后,名为“理智”的神经终于找回。
他俯下身子,慌忙凑近,挨得极近,鼻尖几欲凑到一起,可张合的小嘴已经没有含糊的声音。
“知蕴。”他声音喑哑。
床上的人没有回应。
他撑在床边的手骨节屈起,不死心地又欲开口。
门发出一声轻响,走廊里更亮的光溜进来。
小麻猛抽了一口气,忙不迭走过来,将他拉起,声色焦急:“煜哥,她朋友来了,我们回去吧。”
封煜也不知听进去了没,高瘦的身子就站在那,丝毫未动。
听着走廊上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小麻索性将他往外拉了几步,和病床隔出一大段距离。
何芷走进来,“知蕴”两个字刚滑到嘴边,脚下差点一个踉跄,幸好手快地扶住了门框:“封...封老师,您好。”
封蕴目光沉得看不出情绪。
倒是小麻露出一个和善的笑,赶紧解释:“是何记者啊,煜哥是看于记者工作中途晕倒了,采访完有点不放心所以顺路绕道过来看看,你也是来看于记者的吗?”
“嗯,是...是的。”
“那可真巧。”小麻抬头瞄了一眼封煜,继续说,“不过我们待会还有事要先走了,今天合作愉快。”
“是我很,荣幸。”何芷低下头,往里边走了一步,让出过道。
小麻见势拉着封煜往外走。
走到门边,正要关上门时,某人低哑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她点滴快挂完了,记得叫护士过来拔针,别让她手乱动,血会回流。”
他说得清晰且有条理。
小麻刚落下的心又迅速被一块大石头砸中。
你不说,人家也有眼睛啊,不瞎,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