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霭霭,夏日虫鸣唧唧作响,凉风穿过回廊,透过琉璃隔窗吹进室内。长长的落地金丝帷幔被微风卷起,影影绰绰透露出里头对坐的两人。
裴義之手执黑玉棋子,轻轻落在紫檀棋盘上,且时不时偷偷抬眼打量对面的人。她浓密卷翘的睫毛盖住了那双明澈的眼睛,看不清其中思绪。
“阿虞棋技又进步了。”他试着套近乎。
“嗯。”
沈虞心不在焉下棋,心里琢磨着,今日吃过了饭,又下了一盘棋,也差不多?该回了,本就是虚与委蛇的关系,过犹而不及。
过了一会儿,等最?后一颗棋子落下,她明显占了上风,可这棋局是怎么赢的她心里清楚,自己本就无心下棋,裴義之故意让着罢了。
他喜欢让就让,她顺水推舟收下,无需在这种小事上费精力费口舌,更无需费感情。
“皇上。”她站起来,“天色已晚,我得走了。”
裴義之看了看外头,暮色沉沉,连殿内的烛火也燃了一半,心里尤其不舍。
但即使再?不舍,此刻也不能如何,他们之间的关系将将缓和,他得小心翼翼维护者。
来日方长,他想。
“我送你。”
他站起身欲送她回凤阳宫,才出了门口,便迎面碰见了正急匆匆而来的陈大人。
“这么晚了,陈爱卿进宫有何事?”他问。
陈大人忙了一整天,这会儿风尘仆仆,诧异的看了旁边的沈虞一眼,随后赶紧行礼道:“皇上,臣为后日阅兵之事而来。”
裴義之和司马曙琰隔江对峙了六年,各自养精蓄锐已久,是时候一决胜负了。裴義之想彻底将琞朝覆灭,司马曙琰则想一举夺回长安。因此,这一战,两人都磨刀霍霍,志气满满。
如此一来,倒不好再送沈虞了。
裴義之神色歉疚,“我还有些事,让裴胜......”
“无碍,我等皇上便是。”沈虞笑了笑,这一笑,犹如夜间开的芙蓉花,十足惊艳。
裴義之看愣了一瞬。
她今日给的惊喜过多?,他仿佛坠入云雾梦境,有些不敢相信,于是又小心的确认一遍,“你要等我?”
“嗯。”沈虞率先回了甘露殿内。
陈大人站在一旁也暗暗心惊,没想到皇上对这个新入宫的女子这般看中,心想,估计再?过不久,那闲置已久的后位恐怕就要名副其实了。
裴義之领着陈大人进了甘露殿,两人坐在殿外商谈阅兵之事。
沈虞早已经进了室内,此时室内并无宫人,她故意坐在屏风旁的座椅上,这里离外间是最近的,可以清楚的听见外头的对话。
“皇上,柴将军从黎池调入了十万精兵入长安,城外军营一切准备就绪,只等皇上阅兵点将了。另外,兵器、粮草、马匹都已准备好,尤其是马匹,皆是从西域引进的最?好的战马,届时还请皇上前往查验。”
“好,陈爱卿辛苦了。”
“皇上,臣今日匆匆前来,还有一事需请示。”
“何事?”
“关于会河一战,我军准备充分,但还需商定作?战策略,臣听说司马曙琰已经暗中联系昭国段将军,意图以皇室联姻从而借兵求助,此事......”
“此事大可放心,即便昭国君主昏庸,但那段将军定然不会同?意此事。借兵给司马曙琰与我轩国作对,这无异于舍近求远,兵家大忌。其中利弊,段景明此人定然能掂量清楚。”
“至于,会河作战计划,阅兵之日朕再?与众将商讨。”
“是。既如此,臣先告退了。”
陈大人很有眼色,也知道这个时候皇上等不及了,迅速说完正事便告辞离开。
陈大人一走,殿内又安静下来。
“阿虞?”裴義之在外头轻唤了一声,却迟迟不见沈虞回应。
等他走近内室,见沈虞坐在椅子上,“累了?”
沈虞摇头,“我脚麻了。”
裴義之嘴角的笑意漾开,眼神宠溺,“我给你揉一揉。”
他蹲下来,挽起她的裤腿,仔细的揉捏着。
趁着这个空档,沈虞飞快的想着说辞,要如何才能让他答应带她一起去军营阅兵。
“你后日要去阅兵?”
“嗯,怎么了?”他听出了她情绪低落,抬头问道。
沈虞微微别开头,低声说道:“我不习惯皇宫。”
他一时不解此话何意,将她裤腿缓缓放下,“这会儿好些了吗?”
“嗯。”
“你若是不习惯,或许可以上街转一转,这些年长安变化了许多,届时我让人裴胜护着你。”
见她久久没有回话,他问道:“不愿意?”
转念一想,也是,她已经不再?是之前十六七岁喜欢在街上闲逛的年纪了,而自己才将她带进宫,就要单独丢下她,心里内疚起来。
“阿虞想做什么?”
沈虞还是没回应,细长白皙的脖颈直直的挺着,有那么点赌气的意思。
裴義之才骤然明白过来,她是不想离开他?
巨大的喜悦从胸口处蔓开,裴義之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他眸子发亮,转头对着她的眼睛,笑意盈盈的问道:“阿虞舍不得我?”
她故作?掩饰不住颤动的睫毛给了他答案,以至那脸上的笑意更加浓了,顿时心里软成一滩水。
他突然将额头抵着她的,“既如此,我将阿虞带在身边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