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想好了,这一次难得机会,他应该怎么说?他还记得第一次,睁眼看她时,她正背对着初阳,暖暖的光芒围着她小小的身躯,显得格外温和……
谁知他一开口,却遇牙齿打架,忐忑不安道,“阿姐,你找我有什么事?”
“你往后能不能别一直跟着我了?”贺文茵想了很久,决定还是语气温和一些,谁知道他是吃软还是吃硬呢?
“阿姐,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他试探道,话语有些许孩子般的淘气。
“不是。”她答道。
“那就是喜欢喽。”他颇为得意地回道。
贺文茵想了想,沉默了许久回道,“你是一个将军,将军就应该上阵杀敌,守土安疆,而不是成日里跟在一个女子后头,说些无趣的话。”
“阿姐,而今边疆战事早已平息,无仗可打,阿姐不会以为我这‘小将军’的名号是自己封的吧?”他反问道,目光停留在她的脸庞上,久久挪不开。
“别油腔滑调了,姑姑看到会生气的。”贺文茵无奈之下,只好拿出寂芳姑姑的名字来压他。
“我又不是三岁孩子了,你说的我都知道,阿姐,若有朝一日,重回战场,你可得亲手为我绣一身战袍,让我多杀几个敌人!”他回道,语气里透露着少年的气血方刚和斗志昂昂。
“最好还是不要了。”她回道,有些心事重重。
“阿姐是在心疼我么?”他趁四下无人,不知羞地凑近她的脸庞,稍稍问道。
见她不回话,原本温和的脸上又气得冷冰冰的,于是只能见好就收道,“阿姐,我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贺文茵看着他大步流星迈出去,不知为何,又叹了一口气。虽说生辰宴的麻烦已经迎刃而解,可是云蔓的死,就像一团巨大的迷雾,笼罩在每个人的身边,说不是人心惶惶也难,而这位小将军竟然如此有如此的闲暇兴致在这里吃喝玩乐,跟个没事人一样。
终于在潇潇和暮雨无意的谈话中得知,江岄是个孤儿,是皇帝在一次微服私访的路上遇见的,因缘际会,便送至尚衣局,由寂芳姑姑养大成人。
在问起江岄的年岁时,贺文茵更觉得有些哭笑不得,同年同月,只是差了少许几天的时间而已,这一声姐姐叫的,也算是确切。
寂芳姑姑只以为他二人是互相看对了眼,毕竟除了贺文茵,江岄也不止一次想从自己的嘴里打听到什么。
贵妃娘娘的生辰很快就到了,云蔓的事情还是没有眉目,兴许是好了伤疤忘了疼,除了偶尔哭哭啼啼的云罗,似乎再无人记得这世上曾经有一个叫云蔓的女子来过。生辰宴之前,尚衣局一干人等提心吊胆地等着寂芳姑姑回来,生辰宴结束之后,众人等来的是寂芳姑姑春风满面的笑容,后头跟着许多宫女太监,说是皇上有赏,众人的心这才着了地。
如此的铤而走险的经历,她不想再经历第二次,若是被人发觉,便是欺君之罪,怕是整个贺家以及尚书府都会受牵连。牵一发而动全身,她实在是不敢随意下赌注。
在云蔓的死被众人渐渐淡忘后的某日午夜,贺文茵才拿出偷偷藏好的白玉哨子,预想着,再试一次,那个令自己念念不忘的假面男子。
厢房的门被吱呀一声打开了,有个人影匆匆地进了屋,随即飞速地合上,微弱的烛光中,她听见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阿姐。”
贺文茵只以为他又来胡闹,又是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实在是不像话,故此也不正眼看他,只是生气道,“你既叫我一声姐姐,往常我跟你说的那些话,为何半句也不曾听进去?”
江岄没有回话,只是呆呆望着烛光映衬下那张如同白玉无瑕的脸庞,渐渐地模糊了视线,用极尽沙哑的声音再次唤道,“阿姐。”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像风中惨惨凄凄的火光,连同整个身子摇摇欲坠往地面落去。贺文茵听见他逐渐微弱的声音,这才意识到兴许出了事,疾走至他身旁,江岄的右半个臂膀被鲜血浸透,四周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味。她大惊失色,赶忙搀扶起他,很是心疼,“你这是怎么了?”
“阿姐,你信我吗?”他强撑起眼皮,双眸中是零星可见的期盼,这份神色似曾相似,同昨日尔俊送别自己事一模一样。
她的心像是被人恨揪了一下,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信。”
伤口是为利剑所伤,算不上太深,却因伤口过大,流了不少血,见她一声不吭替自己包扎,他心头一暖,又恐她担忧太久,万般不舍此种温柔,“你别担心,其实这伤是我自己不小心划的。”
贺文茵抬头看了他一眼,砰地一声,猛地放下金疮药,静坐不语。
“阿姐,你别生气了,我只是想试试你是不是真的很担心我?”他单手扎好了绷带,朝她的跟前凑了凑,腆着一张脸。
“阿姐,我以后再不敢了,都听你的。”他的声音软了下去,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她叹了一口气,正想说什么,一回头却见他正扮着鬼脸,心头怒气全消,从旁拾起了金疮药,无奈道,“疼不疼?”
“疼……疼!好疼啊!”他像是后知后觉,一面偷瞄向她的神情,一面拼命皱眉,作痛苦状。
可巧,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自常服失火一事起,寂芳姑姑出于感恩,便命人收拾了一处小院落给她独居,很多时候,院落总是静静的。
脚步声停下了,紧接着响起急促的拍门声,潇潇的无助的哭喊声从外头传来,“文茵姐姐快开门,出事了。”
贺文茵心头一紧,走向门口的小半会儿功夫,江岄却突然消失不见。她虽觉有有异样,心里头却没有一丝不安,隔着门问道,“潇潇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