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结束后,人还未完全散去,高照在看台外邀请时默入座,与她攀谈起来。
“听说你是昨天下午才拿到的剧本,这么短的时间,怎么做到这么深的对角色的理解?”
虽然试戏选的是小说靠前的章节,沈心慈的欲望和野心尚未充分暴露,但这出戏却是她心理转变的重要转折点,奠定了一代魔头的基底。
时默见高导演并没有认出她,不禁感叹如翟纯所料,替她伪造了资料后,接触的人智商纷纷狂掉,真的把她当成仅有拍“霸道总裁爱上扫地小妹”网剧经验的萌新。
时默兴趣顿生,双腿交叠,眼神单纯,表情无比诚恳地看着高照说:“我看了原著和粉丝写的长评。”
虽然跟着高照的思路,诓他是小萌新,有一点时默没有说错。
剧本拿得急,又合她心意。她为了吃透这部作品,做了通宵的功课,早上遮黑眼圈都用掉半盘遮瑕和粉底。
《鸷鸟》是十年前的紫红作品,虽然流量和读者没有现在那么多,但读者热情很高,长评更是有上百页,属于那时网文圈的神话代表。
沈心慈也曾是变态boss代表,甚至超越了简单的“女配”定义,完美诠释了什么叫男女主修仙路上最大的绊脚石,他们双剑合璧挑战她,一次次的堪比愚公移山。
而到了新的剧本中,时默却发现沈心慈的人设发生了细微的变动,她行事并非全无原则,只管搅动仙门秩序,反而变得富有逻辑、有血有肉了起来。
“我花了通宵,当然最后没有看完,因为意识到剧本里对沈心慈的人设做了改编,而且在我看来是更贴合她的改动。高导,我能问问剧本是谁改的吗,编剧‘刘大大’,是不是《鸷鸟》原作者文二刀本人?”
沈心慈过去为女主手中的秘宝痴狂,苦心设计只为毁掉一切她觉得美好的事物。
如今到了剧里,却唯独对女主多了几分残忍的暧昧,细品之下,更显变态本质。
时默的声音柔和悦耳,一改演沈心慈时阴冷入骨的刻薄劲,从容淡然,不慌不忙,让人听了心生好感。
编剧“刘大大”本人不在现场,高照代为解释:“你说得没错。”
文二刀当年写沈心慈这个角色时大胆地放飞灵感,结合历史上的一些连环女杀/手,没有做过多的推敲,人物小传也偷懒没有写。
他极其喜爱他创造的这个魔女型角色,可惜读者不买账,最后沈心慈变成了万人唾骂的bug,只能一个锅一个锅地往她身上甩。
十年后改编电视剧,重来一回,他为沈心慈的所作所为找到了始终贯穿全文的合理解释。
因为爱情。
大boss她爱的不是废柴男主周慕武,而是女主李梦迟,所以才会从始至终盯着女主一个人变态,男主理都不理会一下。
完美,文二刀感叹,他圆上了。
看过时默表演的乔呦听完高导演的解释,在一旁惊掉了下巴。
他的寻姬雷达在时默演戏时一直发出警报,觉得反派即使在要杀女主的时候也有种说不清的病娇感,为嫉妒而杀人。
他只以为自己“腐人看人姬”,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高照看时默的眼色也愈发喜爱,旁边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制片人也听得拍起掌:“可以啊,翟心这回给我们推荐的演员还不错。”
“什么叫还不错。”高导乐呵呵地笑,“告诉翟纯,她这回再狮子大开口,我也不骂她。”
谁不知道高照和翟心娱乐合作十回里,有八回会被他们气得掉头发。
现在他这么说,就是给了时默百分之二百的肯定,那些故意在旁边等候、没被选上也不走的人只能心服口服。
其中有个三线人气女演员王卉,常年奔跑在解谜综艺第一线,由于过于嫉妒时脉的容貌,在网上没少登录小号黑她,算是半个死忠黑粉。
她从看时默和人对戏开始便惊恐地瞪大了眼。
听皓光那边的小道消息说,时影后重伤不治,早在近两年前就去世了,现在这个长相相似、演技彪悍的女人……
真的不是被时脉本人魂穿的吗?
时默觉得身后如芒刺在背,回头看到王卉远远地站着看她。
原来是曾在综艺与有过一次合作的漂亮妹妹,脾气直心眼小,总露出嫉妒的眼神看她。
时默差点要与王卉招手示意,忽然想起自己的整容小萌新设定。
她便满肚子坏水地绷住了人设,展露出青涩而热情的笑容,看看王卉又看看高照。
“高导演,您介意让王卉姐也试试戏么,我迷她很久了!”
高照听了自然说好,让人喊她过来。
王卉并不是这么想的。
时默笑起来,她竟然有种被恶鬼盯上的感觉,双眼一翻,瘫软在了旁边的姐妹身上。
剧组人员来叫她时,她早已溜得不见人影。
非但是她,时默把目光投向先前嘲她的那些人,女星们便开始瑟瑟发抖。
看到如同鹌鹑们挤作一堆打颤的姑娘们,时默好脾气地对她们笑。
然后她们抖得更厉害了,那挖心挖肝的台词在她们耳畔经久不散。
生怕时默也给她们来一刀。
从今天起,白衬衫和千鸟格西装裤便成为了她们心头萦绕不去的阴影。
时默凯旋而归的路上,收到老白的短信:回来了?
时默:[剪刀手]
白漫梨:试镜过了?两年没演,有没有用力过猛。
时默:稍微演了下,导演很满意。
白漫梨:你是怎么演出来的?
都说演员演戏时会不自觉地用身边相似的人物去代入设定,白漫梨作为经纪人,还没有看时默演过这种纯反面人物,一时也有些好奇。
时默:我参考了许妍当时怎么对我的,那感觉一下子就来了。
她还给白漫梨发了个小猫猫爱心发射表情包。
白漫梨沉默。她曾经以为自己带了个坚强小白花,没想到是朵黑心莲。
不过还好时默是这样的性格,否则真会被二老板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白漫梨又关切地问:你家小朋友,没跟你一起?
白漫梨虽然不知道时默口中的“小朋友”具体叫什么,是做什么的,却觉得时默这回栽了,居然会为了别人回来,也不怕和许妍对上。
但许妍已经半个月没有出现在皓光,谁也不知道她去做了什么。
时默看到白漫梨的问题,打字的手就显得不那么轻快:没一起。还不是我家的。
白漫梨从未见过时默如此生硬的回复,还一连两个句号。
她不知道,向来以不管闲事闻名的她精准无比地捅了时默的心窝子。
而白漫梨口中的“小朋友”正跟着白胡子老人家坐在咖啡馆里,面对薄薄一纸合同。
乔衣眉心微蹙,望向上头密密麻麻的条款,有着诸多不利于乙方的限制,稍不留神便要承担高昂的违约金。
她曾与时默拟定工作合同时也做了很多功课,知道像这类的合同是“霸王条款”。
而像她这样涉世未深的新作曲人,别说是霸王条款,就算收入对方九成,自己一成,有时候都不得不妥协。
签了公司,家人便不好再管她什么。
在矶市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稳定地驻扎下来,不依靠原生家庭的力量才是第一要义。
白纸上赫然写着黑色加粗的甲方抬头,是时默告诉乔衣要谨慎决定的“遄声音乐”。
吴荃将笔递给她,面上神情变了又变,最终皱着眉询问:“遄声其实会再来个高层,相当于代表翟心娱乐的意愿,你知道翟心娱乐吗?”
春节时,吴荃查过乔衣,已经知道了她逃婚的事。
他并不介意这点无关紧要的小事,于他而言,能做出完美动听的音乐才是头等大事。
如果不是为了恰饭,为了有足够的资金与流量挽救他与他摇摇欲坠的工作室,吴荃本人也不太愿意进将遄声这个局势莫测的地方,更别说把富有才华的小辈也坑进去。
想到此处,吴荃犹豫地问:“要不,再签张专辑,人就别签了?”
乔衣摇头,微微一笑,语气却有几分坚决:“我知道翟心,谢谢您的好意,人还是要签的。”
吴荃心道可惜,小丫头自己选的路,旁人也不好干涉。
如果在遄声做满五年,机会还是很多,前提是那个新CFO和翟成鸿不找乔衣的麻烦。
却见乔衣把桌上遄声的合同推开了,朝吴荃伸出了右手。
白皙的五指,指节分明,带着薄茧,是天才与她的电钢琴不离不弃的证明。
那手中就像有根无形的橄榄枝,吴荃甚至能听见和平鸽扇动翅膀、降落在他肩头的声音。
吴荃暗自咂舌。
小丫头看起来像温室中的小花儿,没想到却是个难得的聪明人。
他还未说出口的方法,下一秒,乔衣就替他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