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闻的精神错乱状态只持续到了下午。
倒不是因为解祁突然表里如一了,而是因为物理课到了。
2班的物理老师姓周名意,中年,头发稍稍有些秃,脾气是全年级出了名的暴躁,对文科班有着天然的敌意,原因是他觉得学文的对物理这一门学科有天然的敌意。
对于这种莫名其妙的揣测性偏见大家普遍表示很冤枉,但是谁也不敢为自己辩驳,除了一个人。
那就是解祁。
众所周知,周意老师全年级最喜欢的学生就是文科班的解祁。
证据在于——
他曾经因为解祁选了文而怀疑是另一个同样对解同学偏爱有加的语文老师在背后疯狂怂恿,从而亲自抡起袖子去找那位老师对线,觉得对方耽误了他看好的好苗子。
虽然最后那位老师以“他物理虽然一直考第一,但他语文也一直第一名,凭什么不能学文”这种理由把周意怼了回去,但是这份喜爱并没有因此而消减。
用凌飞的话说,周老师看学神的眼神都要比看别人温柔八个度。
除了解祁,其他人就没那么幸运了。
周意老师最擅长的事情是阴阳怪气,平时上课是无差别攻击,偶尔还会挑一两个幸运儿出去单独一对一加餐。他也是唯一一个,没有因为牧闻刚转学就对他要求放低的人。
上课铃前,牧闻深吸了一口气,拿出了物理卷子。
鲜红的分数下面,他已经用了周末的时间做了基本的订正。
以他的经验,这节课周意肯定要点他的名。
果不其然,开课不过五分钟,周意就不冷不热地点了他的名:
“牧闻,来回答一下第六题的思路。”
牧闻对着自己密密麻麻的笔记沉默了一下,意料之中地站起来答题。
一旦有了准备,他的答案基本就不会有什么问题。周意没抓到他的错处,准备好的一大摞话都咽回了肚子里,冷哼了一声,转过头去写板书。
牧闻松了口气,再一偏头,却愣了愣。
电风扇呼啦啦地转,周意在讲桌前把粉笔写得咯吱咯吱响,所有人看起来都很精神,唯独他的边上,戴着帽子的人低着头,睡得很真实。
这么明显的睡姿,除非周意是半瞎,不然往这扫一眼,一准能发现这位睡得极其平静的同学。
他知道解祁不是从前的解祁了。
但是……
这未免也太嚣张了点吧?
周意现在很显然一肚子的火没处发,谁要是在这个时候惹他不开心,那就是活生生地往枪口上撞。
牧闻看了眼周围,连一向喜欢走神的凌飞背脊都挺得笔直。
而面前,周意的板书已经写了一大半,快要写到结尾,就在这时,他回过头,往牧闻地方向瞥了一眼,然后皱起了眉。
几乎是本能一般地,牧闻的手就在桌子底下伸了出去。
只是在触碰到对方的那个刹那,他的手顿在了那里,又有些犹豫。
掌心里渗出了些微的细汗,他的脑海中,解祁的话还在回荡。
少年的面容在灯光下显得十足冷淡,吐出的语句也极为淡漠:
“不要管我的事。”
他道。
牧闻:“……”
他开始纠结了。
周意的声音在他脑海中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两个不停争辩的小人。
小人一很着急:
“叫他起来呀,要不然一会儿被发现了一准被骂,你又不是不知道周老师多凶。”
而小人二十足地冷静:
“他都让你不要管他了,这是他的要求诶,你再去叫他岂不是多管闲事。”
“……这是帮他吧,不算闲事啊。”
“周老师那么喜欢他,会当作没看见的。”
“但是,万一呢?”
“哪有那么多万一……”
“可是,事实就是周老师很生气吧。”
“如果你不帮他,他被骂了你会难受的。”
“他之前也帮过你诶,你忘了吗?”
最后一句话出现在脑海的时候,两个小人瞬间烟消云散。
少顷,助人为乐的精神战胜了恐惧,牧闻面不改色,还是小心翼翼地在桌子底下戳了戳解祁的腰,小声地叫他的名字:
“解祁,解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