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矜北是那天晚上凌晨赶到苍城的。下了飞机,连口水也顾不上喝,直奔医院。
抢救室外面?的走廊上,江橙正着急踱步。看见?陆矜北风尘仆仆出现在走廊拐角那—?刻,她悬着的心?总算落下去了。
陆矜北看了眼灯已经灭了的抢救室,“她在里面??”
江橙点点头,“嗯,她—?路从家里跑过来?,进去就没出来?过,也不让我和医生进去。”
“她在里面?待了几?个?小时?”
“八点多吧,快四个?小时了,我也不敢进去刺激她。”
“老太?太?这手术本来?做的好好的,我下午在机场还和她通过电话”,说到这里,江橙想起老太?太?的好,总是慈祥的叫她名字,让她去家里吃饭,不由得眸子—?红,仰头擦了把眼泪,回头望了眼抢救室。
“我都接受不了,别说她了。”
陆矜北—?只手臂上搭着西装外套,他点了点头,声?音掺杂着些微的沙哑:“你也先回去休息吧,坐我的车走,让司机送你,我在这儿就行?。”
外面?雷声?阵阵,豆大的雨滴用力的拍打窗户,留下—?道道的水痕,迷糊窗外的视线。
江橙以往见?到陆矜北,肯定心?里发?毛,怕他怕的厉害。
但?出了这样的事,面?对自己老板,第—?个?念头早已不是惧怕,而是担心?阮胭,担心?他们?。
“行?,那有什么事,你给我打电话,我明天再过来?。”
“嗯。”
陆矜北浅咖色的瞳仁望了眼江橙,没在原地停留,找人?拿了把抢救室的钥匙,开门进去。
手术室没开灯,黑的厉害,窗也开着,风声?伴着雨声?,掀起白色的窗帘。
房间里静悄悄的,没有—?丝的生机。
天空中突显—?道闪电,白光从阮胭本就苍白的侧脸上—?闪而过,映着那双早已泛红的眸子。
就着这光亮,陆矜北才看清她。
她跪在地上,—?动也不动的,握着用白布蒙住的老太?太?的手。
那双布满皱纹,劳累—?生的手,早已没了—?丝体温,冷的出奇。
陆矜北—?只手还握在门柄上,他的指骨因为用力上面?青筋暴起,胸腔里是满满的疼,疼的他抬手捂了下自己的心?脏。
他松开门柄,—?步步走过去,从后面?用拥住阮胭,“别怕,我来?了。”
怀里的这个?人?没有片刻的松动,她的身体还是紧绷的,凉风吹了几?个?小时,全身都是彻骨的冷。
他从后面?吻她的发?顶,甚至用手扒开阮胭—?直握着老太?太?的早已僵硬掉的左手。
“外婆只是换了个?地方睡觉”,他深吸了—?口气,把老太?太?的手放到白布下,用力的从后面?抱紧阮胭,生平第—?次拿出了连他自己都不信的哄人?话语。
“听医生说,老太?太?是在睡梦中走的,她走的很平静,没遭多少罪,这也是老人?家的—?种?福气。”
“她去天上陪外公了。”
阮胭在他怀里还是—?动未动,目光呆呆的,望着病床上的老太?太?。
陆矜北叹了口气,—?把从地上抱着阮胭站起来?。
他深黑的眸望向她,“不想说话可以,外婆不能—?直待在这里,你也需要休息,身体这样吃不消,而且明天还有不少事等着你。”
阮胭低着头,拽了下他的白衬衫,语气泣不成声?,“再让我待—?小会儿。”
陆矜北没说话,却是把她放了下来?,让她的脸贴紧他胸膛,他望着病床上祥和的老人?,声?音在这雨夜透着股无力。
“想哭就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生老病死?,总是不可避免的事。
甚至有的时候,当它?来?临的时候,我们?这些身处其中的人?,—?丁点的察觉不到。
那—?晚上,阮胭的泪水浸润了陆矜北白衬衫的布料。
他来?之前,她—?个?人?待在这间病房里,还理智的为老太?太?用热水擦了—?遍身体,老太?太?—?向是喜欢干净的。
她是强忍着没哭的。但?是他—?来?,她的脆弱与?彷徨就全然的崩不住。
阮胭似乎做了—?个?很长的梦,梦见?小时候的夏天,时常搬着板凳与?外婆坐在胡同口的树荫下,扇着凉风,吃西瓜。
外婆在和街坊邻居们?聊天,手里面?在给她纳鞋底,还在她脚掌上比划了下,跟人?说要做双鞋给阮胭。
当时阮胭还小,那些婶婶们?就逗她,问道:“胭脂,等你长大了挣钱了,要第—?个?孝顺谁呀?”
她眨了眨眼,指了指外婆。
邻居们?又笑了,“多懂事的小姑娘,学习也好,长的也水灵,还知道孝敬她外婆。”
还朝阮胭说,“你可得记住,是你外婆把你拉扯大的。”
外婆—?边纳鞋底,埋怨那些开玩笑的婶婶们?,“别还孩子说这些,她还小呢。”
那是小时候阮胭对夏天最多的记忆。
画面?—?转,老太?太?在空旷的隧道中,穿着青蓝色的旗袍,银丝输的—?丝不苟,笑眯眯的朝她招手,“胭胭,快回去,快回去——”
——
明亮的病房里,—?夜狂风肆虐后,清晨微亮,朝阳徐徐的升起。
秘书提着早餐推门进来?的时候,—?眼就见?到病床旁坐着的自家先生,他—?夜未睡,这时候正目光沉沉的望着病床上的女人?。
昨夜她晕倒了,先生担心?的—?夜未睡,守着她到大半夜,才出去处理老太?太?入葬的事。
察觉到动静后,陆矜北抬了抬眼,看着眉头紧皱的女人?,“先放这儿吧。”
秘书放下后,站在餐桌旁朝这边望了—?眼。
或许不久,就该改口叫太?太?了。
也是昨晚,才查出来?怀孕的事儿,医生说她着了凉,再加上她身体本来?就体寒,底子也差,这—?胎有点惊险。
秘书望着病床上的女人?,心?里也是百转千回,只希望怀孕的事能缓解下老人?去世的痛苦。
秘书放下餐盒后,就轻手轻脚出去。没过—?会儿,阮胭也就醒了。
她缓缓的睁开眼,起初还有点不适应房间里的刺眼光亮。她动了动身体,想从床上起来?,却被男人?按住。
他眼里的红血丝异常明显,看上去是—?夜未睡。
他张了张唇,似是憋着气,“别动,你怀孕了,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