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子年前跟着乔团长离家,这几个月别说有俸禄邮寄回来,就是音信也无一个。喏,害得我现在挺着大肚子,每个月要靠这个挣房租和吃饭呢。”
“那你怎么还挨家送了丧仪?刘太太颇为不解地问。她伸手想摸白丽梅的绣活,但手在半空中又停了下来,脏了就不好交活了。
“不就是想着让失去父亲的孩子有机会活下去、让新寡的母亲有勇气能坚持下去了。”白丽梅叹口气,无奈地说:“我奶娘纳一双鞋底只有五分钱。我们从去年底就开始做这些活了。那时外子在家养伤,他常常懊悔自己连去做个拉车的车夫都不能。唉!早已经捉襟见肘了。”
“既如此,你还留着那些首饰做什么?”刘太太笑着问。
程太太赶紧拉她一把,说:“罗太太你莫怪刘太太心急了。孙太太这次的募捐款数额,并没有达到预期目的。我们也跟着她愁得不行。实在是这次西北军和东北军伤亡的将士多了些。我听说有人立即撇下孩子回娘家了。”
白丽梅见程太太打岔,就借机掩口悄声说:“我家前院的就把孩子留下了。那家里还有一个半大的小姑子没嫁人,唉,说到底是他公公一个人挣钱,怎么也不够五口人吃饭的缘故。”
“就这么改嫁了,到底凉薄了些。”程太太不屑地蹙眉,撇着嘴说:“连孩子都不要了,简直不像个母亲。真真对不起卫国献身的勇士。”
“谁说不是呢。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白丽梅这些天已经想明白了,还是奶娘的话有道理。但她假意附和程太太说:“她就该守着才对。怎么说她男人也是为国捐躯的。”
刘太太却说:“她就是改嫁,也该把孩子带着。烈士遗孤,就这么扔下了,也太没有觉悟了。我要早点儿知道,定会给她好好说说这个道理。”
程太太立即表示支持刘太太。她说:“是啊,她应该带着孩子找个条件好一点儿人家。她得把孩子好好养大,方对得起为国捐躯的烈士。对了,咱们西北军里还有不少人想娶媳妇呢,罗太太,你问问那家媳妇的住处,倒不如咱们一起去做这事儿。”
白丽梅回避程太太的提议,只就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说:“那家有三个儿子,老二夭折了;老大和老三的丧信是一起送来的。如今他们家就剩这么一个孙子了,你说老两口会不会让她带走孩子?”
白丽梅说的合情合理,不由程太太和刘太太不点头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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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一会儿,程太太似乎是不经意地说:“唉!国难当头,失去顶梁柱的烈士之家,留下的孤儿寡母更是艰难。我是恨不能把每一分钱都用到刀刃上。孙太太也是这样。她领导我们成立了以东北军和西北军家眷为主的妇女救亡会,每月都会组织一些活动捐款,赈济有需要的苦难同胞。”
白丽梅抚摸着肚子,愁苦道:“我这每个月绣花所得还不够房租和吃饭的。等孩子出生了,哪那儿都要增加不少的开销。要是外子到时候还没有邮钱回来,我怕就住不得这里了。”
刘太太立即热情地说:“那搬到我家去住吧。我那儿是两进三间的院子,孩子大了不愁没伴儿玩。或是去程太太那儿也好,她比我多了一进院子不说,还多了几个小跨院,一排倒座。”
“是啊,如果你付不起房租了,搬去我家住没问题。”程太太笑得非常和婉。“我家地方大,就是孩子多,每天吵吵闹闹的。不说男孩子会滚到一起打起来,就是三个女孩子也能为根头绳吵起来。唉!”
刘太太恨铁不成钢地说:“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我早跟你说过了,那些庶出的是怎么抬举都没用。你就该抬家法立规矩,该让她们知道现在是你做当家的太太。”
程太太就捏着手帕为难道:“我真抬家法打了哪个,还不得把房顶掀开了。那些狐狸精都是无事生非之人,到时候又会到旅长跟前哭诉。”
白丽梅很诧异地问:“早都新生活了,怎么你家里还……蒋公也只有一位夫人呢。”
程太太就难过地低头,抽出手帕擦拭眼角。
刘太太替她说道:“他家旅长就这么一个爱好。算了,不说这些了。你找好了稳婆没有?”
白丽梅摇头。
“不如去医院找洋大夫。我家老大就是在协和医院生的。要不是有洋大夫,可能就一尸两命了。”刘太太积极建议,跟着又说:“可惜你这时候不好去北平的。”
她这一串话说完,程太太就说:“罗太太,你别听她的。那洋大夫贵着呢。就是顺顺溜溜地生完孩子,也要十几、二十个袁大头。要不顺利的话……”
刘太太接过她的话:“不顺利的话,那就难说了。但不管花多少钱,怎么说洋大夫最后可以开刀把孩子取出来,免了儿奔生娘奔死。什么也不如咱们自己能活下去重要,你俩说是不是?”
白丽梅立即就打蛇顺杆上地接话道:“如此,我倒要赶紧将那对耳环卖了,准备好去洋人医院那儿生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