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娘,咱们不洗三,也省了招待来客。”白丽梅宽解不开心的奶娘。“家里的事情都是你靠一个人忙乎,别把你累着了。”
“看你说的。我就是累,也只忙乎这一天罢了。但小少爷这辈子说起来,打开头就没什么遗憾了。”奶娘的失望全挂在脸上。“程太太几天不见了,按道理孙太太和刘太太知道了,她会来看你啊。”
“或许是她家里有什么事情绊住了。程旅长不在家,她是当家人,家里大大小小的有十个孩子呢。”白丽梅给程太太找理由。
眼看着日上三竿了,奶娘知道今天是不会有客人登门了,便遗憾地自己给孩子洗了澡,说了一些吉祥话,算是把洗三礼全了。
白丽梅等奶娘去做中午饭,支起胳膊肘侧身去看孩子的小脸,哪怕鼻梁是塌的,她也觉得欢喜。再看孩子微微嘟起的小嘴,从嘴角吐出来的一个小泡泡,她更是欣喜的无以言表。她轻轻把手指头递到儿子的手里,由着小人儿仅仅攥住自己的手指头,细言细语地对儿子说:“大宝,洗三少了观礼的,你也不要觉得委屈。这世道啊,能太平地活着已经很不错了。”
过了一会儿,白丽梅就觉得胳膊乏了。她只好轻轻地把手指头从儿子的小手里抽出来,慢慢躺平身体,两眼瞪着漂过的白细布帐子顶,思绪翩迁。若是在梨树县老家,罗家两房三丁,如今就这么一个孙子,还不知会怎么给孩子庆祝洗三。
肯定是怎么热闹怎么来了。
若说一点儿也不为孩子委屈,那是不可能的。
奶娘给白丽梅端来一碗半干的小米粥,里面是4个剥好的白水蛋。那几个鸡蛋随着奶娘的脚步。在在二大碗的粥里滚动。
“姑娘,起来吃饭了。”
“好。”白丽梅坐起来接碗。
奶娘抱着糖罐子,不给白丽梅上手舀糖。
白丽梅看奶娘只给自己舀了个匙羹尖的红糖说:“放多一点儿。没味道吃不进去的。”
“吃多了会齁嗓子的。”奶娘立即反对。可她最后还是却不过白丽梅伸着的粥碗,又给她添了一点儿红糖。
一碗热粥、四个鸡蛋吃完,白丽梅热出一身汗。换衣服、给孩子喂奶、换尿布……都忙乎完了,白丽梅疲惫地摊平在炕上,这时听到叫门声。
奶娘赶紧出去开门。
来人是刘太太和一个奶娘不熟的女人,也是少壮派太太圈里的。
“白妈妈,你家太太和小少爷可好?”刘太太将手里提着一篮子鸡蛋递过去。
“好好,都好。谢谢!谢谢!”奶娘接过鸡蛋,往里让俩人进屋坐。
另一个女人等奶娘把鸡蛋篮子拿稳,方将手里不小的包裹递过去。她说:“白妈妈,这是我给孩子预备的衣服。新旧都有,你转告罗太太,请她别嫌弃不好。”
奶娘接过包裹,也是谢了又谢,再度邀请俩人进屋。
俩人却站在门口不往院子里走,也不说去月子房去看白丽梅。
刘太太站在大门口那儿对奶娘说:“白妈妈,我们今天就不进去了。程家办丧事,我们才从那儿出来。等洗漱了、换了衣服,再来看罗太太和小少爷。”
奶娘震惊:“程家办丧事?谁?”
“程旅长。他在河南跟日本鬼子的骑兵对上了。”刘太太的沉痛和她发自肺腑的遮不住的伤感奔涌而出:“程旅长为国捐躯了,程家大少爷也受了重伤。”
“啊!什么时候得的信儿?”奶娘惊讶得眼睛都大了几圈。
“前天。差不多就是这时候传回来的噩耗。我和孙太太从医院回来才知道的。”刘太太的脸色略憔悴。“孙太太这两天也跟着忙乎,她累得病倒了。所以,她今天不能过来给孩子洗三了。”
陪她一起来的那位太太开口了:“白妈妈。程家乱成一团,我们这两天都在程家帮忙,回头我们好好给罗小少爷办满月。”
奶娘就有些发傻,她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只对着来访的俩人点头,嘴里呐呐地问:“程旅长牺牲了,可他家里有十个小孩子呢。可怎么办?”
“谁说不是呢。前天程太太接到信就昏过去了,她家里的四姨太太现在都爬不起来了。唉!她说自己身上有白事,不好过来看孩子。”刘太太从小小的手袋里掏出一个红色的丝绸袋子。看样子应该是长命锁之类的。“程太太她托我带话儿,嘱咐罗太太好好坐月子,让我把这个给小少爷贺生。”
奶娘放下鸡蛋篮子,接过那个红绸小包,对刘太太谢过后,突然问道:“程家大少爷性命无碍吧?他何时会回来呢?”
“只知道是重伤,具体怎么样不清楚。前晚儿,程家的大少奶奶就带了管家去接人,去接程旅长和大少爷。估计要运棺椁回来怕不是容易的事情。得花些时间才能回来西安吧。”刘太太很伤心,物伤同类的兔死狐悲之感,令她这两天的心口总被堵得很难受。。
三人站在院门口说了一会儿话,刘太太和同伴告辞。奶奶插好大门,提着鸡蛋篮子,挽着包裹回屋。
她把鸡蛋篮子放在客厅的桌子下,包裹放在板凳上,捏着那个红绸小包,进里屋跟白丽梅说刚才的事情。
白丽梅同样非常震惊,想到程家最小的闺女才半岁大,想到程家那一院子的十个孩子,最大的不到十周岁,她忍不住为程太太担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