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1月底
白丽梅连着和了几把牌,她面前的瓜子就堆起来了。她故作惋惜道:“咱们这要是赢钱的,一个瓜子顶一个铜板,我今天可就赚了啊。”
刘太太就说:“要是玩钱的,我们仨就不会让着你了。我还得给儿子攒聘礼呢。”
孙太太笑着码牌,接着刘太太的话说:“你这要当婆婆的心也太急了。我记得你家儿子过这年才十岁了,你真要给你儿子订娃娃亲?”
刘太太立即摇头道:“我可不干这操心不讨好的事儿。万一他长大了不中意,再给我来一个反封建,岂不是我两面不够人。不干!我等他给我娶一个合心意的儿媳妇,不合我心我就折腾他个鸡飞狗跳。我还主动点儿,你们说是不是?”
刘太太的话逗笑了三个同样有儿子的女人,也引出她们仨的共鸣。因为这些年大家看多了进步男女反抗封建家长的包办婚姻“闹剧”。
孙太太就说道:“如果男人在娶亲前要反抗封建、反包办婚姻,若我是女方家长,拼着女儿背上被退婚的不好名声,也不会把女儿嫁过去。养出来这样孩子的人家,不守孝道,不配娶我家掌珠!”
刘太太等人立即支持。
孙太太则继续说:“若是那婚后去读大学、在外开了眼界,与别的未婚女子勾搭、奸情炽热,以至回家以后打着要反封建的大旗离婚、休妻的,我是女方家长则要主持义绝。拼着两败俱伤,也要令其身败名裂,因为这样的男子即便再有才华和能力,连糟糠之妻不下堂的古训都弃之不顾的,品性有瑕,仁义礼智信皆无,那就是个忘八蛋,不是良配,也不是值得托付终身的败类。”
“那要是纳妾呢?把在外勾搭成奸的女子接进家门呢?”白丽梅忐忑地问。
孙太太看着白丽梅认真地回答:“若是男人能将内宅交与妻子,妾侍能够严守为妾的规矩,闭眼认了吧。古往今来,有点儿权势、钱财的男人,不纳妾的多还是纳妾的多?我只盼着来生投胎做男人。”
孙家原来一妻二妾的平和日子,不知被多少新式男人在纳妾时搬出来做榜样。可身为榜样焦点的孙太太,其满腹的郁气,也只有金文澜略知一二。于是,此时此刻,金文澜就开口相劝:“孙将军已散了妾侍,既往那些不快,你就都抛开吧。”
刘太太也跟着劝了几句类似的话。
白丽梅又提出问题:“反抗旧式包办婚姻,对读书和出外做事的男女来说,都有认识异性的可能。可那些拘在内宅的绣花女子,她们没有机会外出读书,或者即便是出去读书,要是一直读的是女校,岂不是不是要老死在家中了?”
孙太太甩出一张八万说:“有各式各样的媒人介绍啊。现在盲婚哑嫁的有,但更多是婚前能见面聊几句的了。”
刘太太发表不同的见解:“我觉得包办婚姻也不能说完全不好吧。我看咱们原来东北军的那些太太们,大多都过得不错的。”
孙太太喟叹:“如果没有那么多的姨太太,也没有通房丫头就好了。”
金文澜则根据己身提出新观点:“要是律法能禁止男子纳妾就好了。”
刘太太立即响应:“不许男子纳妾,对我们女子自然是福音。但律法是男人制定的,他们岂肯抛弃身为男人的立场,放弃自古就有的依红偎绿的权利?”
白丽梅接着道:“那是不是要等女人参与制定法律了,才能禁止纳妾?”
“可男人岂会允许女人制定律法?”金文澜幽幽叹道。
“是啊,天下是男人打出来的,”孙太太说得越来越慢。“女人想男人拱手相让制定律法的权利,无异于天上掉馅饼。我只盼着有朝一日,咱们女人能争取到这样的权利。”
刘太太就打趣她:“凤仪,你府里就是有妾,也没影响到你什么啊。我真没想到你对纳妾是这样的憎恨,恨到都要抢夺男人立法的权利了。”
“哪里会没有影响呢。你家里没妾,你没有体会罢了。我家那俩姨太太对我是表面恭敬,那也是我和姑母花费了无数心血得来的。不瞒你们说,要不是我姑母积极斡旋,我不可能高攀嫁给他做继室。在我进孙家门之前,也是我姑母打先锋,才把他原来的那俩小妾打发了,他才应了等我生了俩孩子再纳新人。”孙太太怅然。“可你们想想,我生了俩,但生的是双胞胎。我身体衰弱自顾无暇,却得知有人要进来做妾,我那时的气啊……”
白丽梅就安慰孙太太说:“亏得姐姐你生了龙凤胎。要不然你家生了儿子的那姨太太,不会那么安静,那么恭敬你的。就像文澜姐姐说的,人都打发了,就再别想那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