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总有谢致这等天赋好的人,学什么东西都信手拈来。明明是一起入的门,下午的剧本研读会,他轻轻松松便成了那个乖戾冷漠的阿衍,随手抹个下巴都有舔刀口的错觉,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陈望可谓是惨不忍睹,导演副导演们没什么表现,制片人的脸色却不大好看。
她有些挫败,回家后把之前上课看的几部电影纪实片又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对着镜子练习,但始终感觉欠缺了什么。
谢致不动声色地观察了她几天,最后一针见血:“你没有环境进不了状态。”
陈望有些转不过弯来:“什么环境?”
冬天的太阳溜得早,不到五点天就黑了大半。下课后,他借着夜色把她堵进一条逼仄的小巷里,随意往头发上抹了把水,一手拎着根生锈的水管,一手抓着她的肩将她抵在墙上,腿使了力令她动弹不得,湿漉漉的睫毛下眼神凶狠。
陈望猝不及防,白了一张脸,嘴唇干涩,手脚冰凉。
少年的力气不小,指尖似要掐进她的骨头。风钻进巷子里发出尖厉啸声,刮在脸上像尖尖指甲划过,仿佛再深一厘便要见血。背后是坚硬粗糙的墙面,身前是乖戾凶狠的少年,她感到害怕,挣扎不得,像被狼盯上的猎物般无所遁形。
少年低哑着嗓音,语气不善:“你谁?”
少女眼中一层雾气,抖着嘴唇,半天哆哆嗦嗦:“……我、我路过……”
少年蓦地松手退开,再睁眼时又变回了明朗轻快的谢致:“你看,这不是挺好的吗。”
这是剧本里阿衍和絮絮的第一次对话。
他见陈望半天没反应,正欲凑近,见她忽然顺着墙往地上滑,慌忙搀住她,撑起她胳膊:“你怎么了?”
“……我没事……”她试图摇摇头,却感觉脸上一片冰凉。
眼前的少年手忙脚乱的,又要撑住她又要给她擦眼泪:“你别哭啊陈望,对、对不起我——”她忙打断他:“没有没有,谢谢你。我就是有点……有点腿软。”说着,她想擦眼泪,却越擦越多。
她有些尴尬地低了头:“我、我真没事,你你不用管我,那个,它它自己流完就好了……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儿就回家了。”
太丢脸了……陈望在心底哀嚎道。
谢致松了口气,没好气道:“还想一个人在这儿,吓傻了吧你。”他把书包背到身前,转身示意她,上来,我送你回去。”
陈望一愣,拼命摆手,完全忘了他背对着自己:“不不不不用了我自己回去。”
他重新转回来:“那你走两步?”
她眼泪还没停,涨红了脸:“……我缓缓就行。”她抬头注意到他湿漉漉的头发,忙转移话题,“你先……把头发擦干了,别感冒了。”
谢致无谓道:“没事,我体质好。”
陈望擦擦眼泪,从包里抽了几张纸巾出来:“擦擦吧。”
少女仰头看他,下颔弧线柔和。他鬼使神差地蹲下来,低下了头。她也没多想,便把纸巾摁上他脑袋,可惜动作不得要领,不像擦头发倒像在呼噜毛。水渗透纸巾贴上她掌心,冰凉冰凉。
“行了行了。”谢致顶着头鸡窝有些无奈,随手拨了拨,划拉出个能见人的模样。“礼尚往来。上来。”他重新背过身示意她。
陈望慌道:“不用了我——”
谢致没想到散打课学的招数的第一次实际应用是在她身上。他反身一手拉过她胳膊,一手把她一捞,陈望便被丢到了他背上。
她大窘:“你你你放我下来,我很重的!”
他被她一挣,脚下晃了晃:“别动了,一会儿我真把你扔地上了!”
陈望这才尴尬地闭了嘴。
谢致还作势掂了掂:“连你都背不动的话,我最近的课算是白上了。再说就你这小身板,也就和大花怀孕时差不多。”
“……大花是谁?”
“我爷爷家的猫,早些时候养来抓老鼠的,现在非鱼和肉不吃,被我奶奶娇惯坏了。”少年不知道想到什么,一笑,“还是个风流鬼,一窝小猫什么色都有。”
她搂着他肩膀,也忍不住闷声笑了。
他又把她往上提了提:“你还真是不经吓,难怪齐导演选你。”
“……是你演得太好,吓人。”她闷闷道,又说,“你以后如果当演员,一定会是个很好很厉害的演员。”
“那可借你吉言了。”
谢致只觉得背上沉甸甸的,心却轻飘飘的。他想起刚刚把她抵在墙上时,她慌乱颤动的睫毛和又轻又急的呼吸,手掌下是她纤瘦的肩骨和温热的血液。她的身子贴着他的脊背,呼吸不时扑在他颈侧,难耐的痒。
他们离得那样近。
他们经过一盏盏路灯,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长减淡,又缩短染深。陈望不敢让他背太久,估摸了四五分钟便轻轻推他肩膀:“我没事啦,你放我下来自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