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是好笑,电影拍到最后,她与谢致肢体接触也不算少,从一开始牵个手还有点放不开,后面拍结局时,絮絮抱着阿衍的遗体哭得撕心裂肺——其实摸着的衣服底下还是温热的,甚至前两条谢致的心跳还颇快,但她已经抱得毫无心理负担了。
末了谢致一边擦身上的假血一边笑她:“你抱得还真是顺手,你看——”他把脑袋凑过去,“瞧见没,你都掐出印子了。”
“……我看不见我看不见……”陈望擦着眼泪不想面对。
她哭了几场嗓子已经哑了,谢致听着,剥了颗薄荷糖塞她嘴里。
结束了结局的重头戏,齐昇让他们缓了一天后,安排了一场身体比较遭罪但感情相对缓和的戏。所谓身体遭罪便是要淋雨,但情绪并不激烈,这让陈望松了口气——这两个月她已经透支一年的眼泪了。
但这场戏的情绪把控还是让陈望稍稍苦恼了一下。设定是阿衍带着絮絮这个“累赘”,为了躲避那群小混混的围追堵截躲进了巷尾的杂物堆里。
齐昇给他们讲戏:“你们要知道,前面你们也有牵手啊互相上药,但那是什么,一种‘相依为命’的战友情,懂吗?但是在这里,是个转折点,”他转头对谢致强调,“尤其是阿衍,你这里,”他抓着谢致的手臂圈住陈望,“你这里,你情绪要更外露——虽然外面有人‘追杀’,你们又淋雨,又冷又狼狈的,但是你怀里是个可爱的女孩子——”
陈望窘了,抹了抹额上的“雨水”。
谢致不自然地咳了一声。
齐昇十分淡定,继续讲:“所以你看着她的眼神是有点心猿意马的,有侵略性的,因为阿衍是‘身经百战’的,眼神是凶的,你前面演得很好,所以这里你看喜欢的女孩子的眼神也要有侵略性,有占有欲,明白?”他退开一步,“试试。”
谢致又咳了一声,就着圈住陈望的姿势,把她抵到墙角。陈望有些不自在地偏了下头,被齐昇打断:“不对不对,陈望,你会感受到他的目光,会心跳加速,可以躲,但是外头还有人,你不敢有大动作,又紧张,你得更小心翼翼。”
陈望抬眼对上谢致“有侵略性”的眼神,不厚道地笑场了。她原以为大喜大悲是最难表演的情绪,没料到这种懵懂暧昧的感觉更让人挠心挠肺。
磕磕绊绊试了几条,拍了远景和中景。谢致还是比陈望要强一些,慢慢进入角色了。陈望慢几拍,也摸出点感觉了。她轻轻活动了下脚腕,站的时间长了,腿有些酸软。
人工降雨车继续运作起来,两人搁下羽绒服,回到杂物堆里重新开始。
其实她似乎也不用非常刻意地去表演什么情窦初开的紧张无措。尽管近来已经熟稔许多,但跳出来想一想,面前是个极好看的少年啊,加之这些时日的相处——
这是个足够让她脸红心跳的少年了。
陈望微微抿了唇,不自觉的,絮絮就变成她了。
一样的心底纠结,一样的不敢直面。
她分神给自己找借口,许是入戏太深,不无可能。
少年的呼吸抵在她脸上,肩上传来清晰的触感,是他的指节嵌着她肩骨。雨仍淅沥沥地下着,他额前的头发吸饱了水,水滴摇摇欲坠,眼看便要砸到她睫毛,她微微垂眼,欲错开他目光——
旁边的废泡沫箱上,一只小蟑螂探头探脑,无辜地晃了晃触须。
若是两个月前,陈望肯定面不改色地移开目光。但经年前那一遭吓,她无意识地就往反方向瑟缩了一下。
脚不自觉的一歪,打着了谢致的脚。加上地上湿,两人站的时间又长,她始料未及,面色一变,第一反应便是要去抓墙。不想谢致比她反应更快,原本抵在墙上的手飞快地往她背上一揽,身子一矮,稳住了差些NG的陈望。
。虚惊一场,她心里松了口气,想调整回刚刚的状态,抬了下头去寻他眼神。
然后她看见谢致错愕的眼神。
她从未见过的错愕。
她张了张口,欲用气声喊他,唇上迟钝地传来冰凉柔软的触感。
陈望呆滞地动了下冻得有点发僵的唇,大脑缓慢地告诉了她那是什么。
她觉得世界一片死寂。
僵了几秒,她猛地伸手推开他,少年身子晃了晃,并未往后倒但也迅速离了她。陈望只觉得脑子烧成一团糟,脸也火烧火燎的,下意识就要张口喊停。嘴上一冰,她瞪大双眼,少年已重新逼近她,冰凉的手飞快捂住了她的嘴,同时朝巷口瞥了一眼。
陈望的眼珠彻底冻结,感觉过了一个世纪,才迟缓地,抖了下睫毛。
她看见少年的眼神仍带着戒备与压抑,耳尖却在昏暗的路灯与浓重的夜色下,如石榴粒一样红得几近透明。
巷子里回响着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分不清是谁的,杂乱无章,肆无忌惮。
陈望在这一声声中,意识缓慢回笼。
面前的少年不是谢致,是阿衍。
所以刚刚,是絮絮不小心亲了阿衍。
不是,陈望亲了谢致。
他们都在戏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