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仙洲灵鹤会召开的当夜,魔洲封闭三千年的九阴路开了,一夜通彻三十六洲。
魔物肆虐,雪恨滔天。
无间地狱就此降临。
仙洲掌门坐镇中枢,座下首徒纷纷迎战。
太京门是仙门魁首,统御四方,镇压戾洲、恶洲、贪洲三大魔洲,自然,不可避免的,般弱要跟昔日弟子桑欲打上照面。跟其他洲的惨烈程度不一样,这对师徒不像在生死对峙,反而像在调情。
怎么着的呢?
第一天对峙,桑欲就特招人厌地表白,让座下门徒当众对她念情诗,还他妈的轮流地念。
那缠缠绵绵的调儿流进耳朵,整夜都没法睡。
第二天对峙,又换了新花招,开始恐吓威逼让人嫁给他。
紧接着是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般弱无动于衷,该打就打,该杀就杀,一个眼神也没给他。
不久,般弱就以“石美人”之名爆红三十六洲。
般弱:万万没想到我在修真界还当了个网红。
桑欲出身佛桑祭坛,修习十万红尘软烟罗,自带蛊惑天赋,招惹的痴男怨女也不少,尤其是他一跃为魔门的年轻领袖,为他摇旗呐喊的不计其数。
这放现代,就是一个活脱脱国民级别的绝世男神,人放下身段天天逮住你表白,你怎么着也得意思意思脸红几下吧?
般弱就不,她下手反而更为狠辣,一次把人的衣裳都给削成片儿了。
众人完全是瞠目结舌。
“师尊就这么猴急吗?”
桑欲挑着眉,大大方方让她看胸膛。
般弱怀疑他是故意的,但她没有证据,只好当听不见,又是一剑刺了过去。
对方游鱼般躲了开来,唇角笑意蛊惑迷人,就是不肯与她硬碰硬。这家伙尽管是炼虚期,法器却多到令人咂舌,非常无耻向她演示了一个集邮玩家的花式逃跑技能。
于是又到休战时刻。
般弱越想越不对劲,她才不信桑欲那家伙是什么狗屁的怜香惜玉,他怕是迫不及待想把她弄成重伤再拖回去。
她逼问小魔元。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啊。’
小魔元死活不肯承认。
般弱不跟它废话,往自己脑门拍了一张“送神符”,顷刻识海奔涌万丈霞光。
小魔元发出凄厉的啸声,‘你疯了!你这样搞本大人你也会死!……求你,我错了,我,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这个疯女人!
般弱揭下符,嘴角溢血,被她随手抹去。
‘那就赶紧的,坦白从宽,牢底坐穿。’
小魔元极其委屈,‘我魔洲共有一百五十七处魔眼,当九阴路燃起红莲业火,当幽浮屠万魔献祭,不二魔窟降临,不二禅魔由此出世,驾驭诸天万法,执掌世间权柄。’
般弱说,‘你这不废话吗,你当我不读书好哄啊。等等,不二魔窟和不二禅魔是什么?’
小魔元不吭声。
般弱突然眯起眼来,想到了一回事儿,‘那你这个魔元,在其中又扮演什么角色?’她笑容透着阴森寒气,‘我这个魔主呢,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人形祭品吧。’
魔门的记载比仙门要更为详细,说是魔降日当日,魔窟降临,魔主将带领万魔,攻陷仙洲。
却只字未提到“不二魔窟”与“不二禅魔。”
现在看来,“不二禅魔”才是他们的最终兵器,而她这个“魔主”,不过是个惹人注目的幌子,用来吸引仇恨,让不二禅魔顺利出世。
她是长了一张好欺负的脸蛋儿吗,怎么遇上个人就想耍她。
小魔元求生欲贼强,连忙安抚她,‘我,我已经弃暗投明了,你不去献祭,不二禅魔自然无法出世!’
没想到三日之后小魔元被啪啪打脸。
——不二魔窟在亥时降临三十六洲!
小魔元喃喃道:‘这不可能!’
般弱站在不知鸟山上,举目眺望。
天地被泾渭分明割裂成了两半,一半是人间,一般是地狱。
地狱的那边,万鬼哭嚎,黑云压城。
仙洲众宗等人露出了骇人至极的神色。
那半边天空染成了血海,黑雾深处,悬着一座莲花宝塔,楼窗射出妖异的红光。往下便是深渊一般的景象,突兀倒放着一尊落了金漆的佛像,千目泣血,恶鬼啃噬。众人能隐约看见,那邪恶佛陀微微张了嘴唇,裂开一道恐怖的缝隙。
似笑似哭似喜似悲。
他们悚然而惊。
“不……不对!”
经历过三千年前仙魔大战的老僧闻风色变。
“这不是魔窟,是不二魔窟!”
“什、什么?”
有人糊涂了。
“什么不二魔窟,这明明是魔窟啊。”
老僧动了动灰白的发须,满脸苦笑,“魔窟的佛是闭着嘴的,可是你们仔细看,这座魔窟分明是张了嘴的,说明那里面正孕育着一个无比强大的佛魔,等它吸收足够的魔气,瓜熟蒂落,从里头爬出来,我们仙洲就完了!”
冬女派的中年师太艰难发声,“这张嘴魔我曾在一卷鸿蒙古经看过,内有不二禅魔,出之,世间皆浩劫。”
众人心头无法抑制地生出一股绝望。
恐惧宛如万斤重石,沉甸甸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更令他们惊惧的是,镇守不二魔窟的——竟然是“千秋一剑来,万古夜长明”的琴哀素!
大家手脚冰凉,全被逼疯了,像是溺水之人抓不到最后一根浮木,近乎崩溃地喊。
“是他?怎么会是他?!”
“琴道尊堕落为魔了???”
“琴哀素他娘的是不是疯了!!!”
三宗六派的掌门人只觉荒谬。
他们在太京门发现了般弱的魔主身份,曾因为这事逼迫她进阳浮屠,结果那男人大胆放言,要为他妻封闭道心,自堕为魔,造起一方让她横行无忌的魔界。
当时众人虽然错愕无比,震惊于对方的决心,大部分却是不以为意的,他们自始自终相信,琴哀素修的是破邪之剑,哪怕恼怒到了极点,也不会同他们真正翻脸。
也是由于这个缘故,他们有恃无恐逼着他,逼着一位震古烁今的剑尊进了阳浮屠,为般弱受过。
可实际上呢,般弱内有魔元,却从未杀害同门,他们单凭片面的想法,就要置她于死地。现在好了,因为他们太过激进的做法,让琴哀素进了阳浮屠,又阴差阳错损伤一窍,从而邂逅了一个医女,与太京门决裂,继而负气出走。
如同雪崩了一样,坏事一件接着一件。
曾经是他们主心骨的琴哀素,成了魔洲最恐怖的倚仗。
“打听到了吗?为什么琴哀素会镇守不二魔窟?!”
众人焦急不已问着鬼神道兵。
“姑娘,要死,药,交易。”
鬼神道兵发出冷涩的声音。
众人如遭雷击,耳朵嗡嗡地响,一瞬间万念俱灰。
琴哀素如此强大,一念之间,万千道法信手拈来,他们拿什么来抗衡他?!
早知如此,他们就不该让这人进阳浮屠!
早知如此,他们更不该用般弱威胁他!
若是这夫妻二人鹣鲽情深,今日定能联手抗敌,他们又何至于沦落到这般田地!
数位掌门人泪流满面,简直无颜见般弱,更无颜见这天下苍生,他们一念之差,竟是整个九洲棋局的败笔!
般弱反而冷静捏碎玉简,收回鬼神道兵,“懊悔无益,不如想想,怎么破局。既然魔窟有眼,这不二魔窟定然也有阵眼,趁不二禅魔还未孕育成熟,咱们先毁了这魔盘!诸位,九洲胜败在此一举,还请拿出看家本领!”
她的从容不迫如同一枚定心丸,续上了众人崩溃的神经。
九洲仙门筹谋了一夜,最终决定兵分三路,一路是当幌子的,把水搅得更浑,一路是围剿琴哀素,还有一路破坏魔窟阵眼。
除了第一路稍稍安全,剩下的两路非死即残。
然而踊跃报名的却很多。
般弱原先想加入围剿阵列,被众人强烈投了出去,说她如今是仙门魁首,不能以身犯险。其实他们有着自己的考量——这两人曾是一对恩爱夫妻,由于他们插手,道侣反目成仇,他们已经很过意不去了,要是还让他们相互残杀,他们跟畜生有什么分别!
般弱只好坐镇大后方。
子时,金陵琴派与恕宗等掌门与长老仓惶逃回,全部重伤。
丑时,冬女派、金台宗、十三君子派等道尊失去音讯。
寅时,太京门二长老、三长老、五长老陷入昏迷。
唯一清醒的四长老也是遍体鳞伤,紧紧握住了般弱的手,目光全是惊悸。
“师妹,不……不要去……师弟,师弟他疯了……”
不知鸟山弥散着一股血味,般弱攥起自己的道袍一角,缓慢擦拭了一下“君不见”,仿佛某个仪式。
“君不见”格外安静。
她舍弃了最趁手的惊寒剑,踏上“君不见”,御行千里,落在不二魔窟之前。
九阴路燃起暗红的鬼魅火焰。
而在尽头,小师哥一身黑袍,猎猎飞舞。
他乌发高束,缠着她送的那一根血桃红发带,半折在雪白的脖颈上。
神情漠然如魔神。
“你,不是我对手。”
“是吗。”
般弱笑了一下,比起床笫之间的万种风情,更多了一份凌厉的杀意。
她抬腕,用剑尖指着他。
“师哥,你信不信,今日,我会用你的剑,用你教我的道法,让你葬身此地。”
“我说了,这世上,还无人敢负我。”
“你,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