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强撑着没有追问下去,又狠狠道,“早知道我就找个小狼狗弟弟了,粘人总比熟透了好。”
般弱心道,太粘人也很伤脑,她现在就被烦得想死。
下半场由般弱做主,带师姐去午夜场蹦迪,他们男生正好保驾护航,让女生们抛开顾虑好好玩一场。玩到凌晨两点,又安排了谁送谁,般弱跟狐狸眼同学住学校附近,正好一起走。公寓下面是公共区域,坐了好几个抽烟的男人。
狐狸眼同学很绅士,护送般弱到了她那一层楼才下去。
“咔哒。”
般弱推开房门,又按下灯。
室内放了个大箱子,精美的礼盒包装,扎着紫色缎带。
般弱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包也没放下,连忙过去抽了缎带。
头顶骤然倾泻下了光。
缩在盒子里的男生颤了颤睫毛,尚未适应这强烈的光线。
夏季闷热,室内没开空调,他仿佛从海里打捞出来的,刘海湿透,精心绘制的小丑妆容花了大半。男生手里还捧着个奶油小蛋糕,但在高温下化得差不多了,滴落在他五彩缤纷的小丑服装上,粘稠而污浊。
“不是让你十二点要回家的吗?”他僵硬得像一座雕像,而语气冷厉如刃,“半夜三更的,你让一个明恋你的家伙送你回来?”
般弱立刻察觉他情绪不对劲,“凡事都有例外,今天我师姐心情不好,大家就待得久了点。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来。”
“不知道?”
高大如白杨的身躯蜷缩在盒子里。
他仰起了脖子,喉结锋利,正如望而生畏的表情,“我早上说了点什么?需不需要我给您复述一遍?”
般弱皱眉,“你别这样阴阳怪气。”
“哈?我阴阳怪气?”他缓缓站起身来,宛如庞然大物,双眼即是吞噬的深渊,“我要不是你男朋友,我管你怎么夜不归宿!我管你怎么被男生半夜送回家!他对你什么心思不清楚,你为什么要给他送你回来的机会?”
弟弟醋意滔天,怎么说都说不通,般弱就说,“你洗个澡,冷静一下咱们再说。”
她转身要回房,嘭的一声,盒子被踩翻,她的手腕被人发紧捏着。
他沙哑地说,“你是不是嫌我烦了?嫌我碍眼了?你是不是觉得,没了周家,我再也不是那个光鲜亮丽的太子爷,不能给你想要的?”他才从周家离开了半个月,就跟换了一片天似的,轻视、辱骂、诋毁、责难,一桩接着一桩,自尊心被磨了一遍又一遍。
外面的流言蜚语,他经得住,他相信假以时日,必能攀登到同样高度。
但他却无法忍受般弱对他的冷落。
她好像从来没把他放心上,分手张嘴就来,说得轻轻松松的。
他给她打了五六通电话,她一通也没有回拨,就连信息,同样很简短。
他发了一大段话,她就敷衍回了嗯字。
周璨想要跳出周家给他造的漂亮鱼缸,但现在他发现,他只不过是从缸里跳进了箱子里,每天眼巴巴等着她什么时候揭开。
在箱子里闷得太久,等得太久,他也会窒息的啊。
从天之骄子沦为要赔笑喝酒的普通艺人,她是不是觉得他没用?是不是想要丢下他了?
周璨的心下到了油锅里,指尖在抖。
“你想多了。”
般弱甩了甩他的手,甩不脱,“周璨,你弄疼我了。”
而弟弟却陷入了极度悲观的情绪中,抓着她的手腕,压在墙上,顶住她的腰。
男生疯狂暴烈吻她,仿佛这样就能确认她的心意。
般弱却很不喜欢他臭烘烘的身体,拒绝配合,嫌弃推开了人。
周璨的心凉了半截。
他快速冲了澡,湿着头发走出浴室。
“嗯,谢谢你。”
她正在阳台打着电话,他走过去,柔软脸颊的笑意还没消散。
事情突然就失控了。
周璨夺走了她的手机,一把扔在沙发上。
背脊下陷,野兽蛰伏。
周璨的五官分明,本就张扬凌厉,浓眉往下压着,更如饮血的刀锋,充斥着暴戾与杀气。
水珠从他下颚滑到喉结。
他抓住了一个温暖的人间生物,用他的蛮力撕开了脆弱的衣物,侵占她的血肉。
“嘭——”
一本砖头厚的书擦着他的额头飞了过去。
额头破了皮。
周璨赤红了眼,动作微顿。
他清醒了。
“逞凶逞完了?”女孩子讥笑看着她,眼珠宛如琉璃,而皮肤大片的红,如同白釉泛开了桃花色。她的碎花裙被他撕了大半,颈肩同样是不堪入目。
周璨愣了愣,后悔涌上心头。
“……对不起。”
他的声音低下去。
般弱没再说话,她起身往内室走去,又被人一把抱住,难以启齿的,“对不起,姐姐,我,我很慌,我不想你离开我。我嫉妒他,我没有安全感。”他内心焦灼得如同一座孤岛,每当海水涌来,不亚于一场灭顶之灾。
他总是忍不住想,她会不会介意他,她为什么不接电话,她又在跟谁聊天,那个男生对她有什么心思,他们是否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笑着闹着。这些负面情绪一天天积压着,在今日被彻底点燃,烧得他理智全无。
“周璨。”她冷静地说,“你现在这个状态,真的很不适合恋爱,我想我们应该分开一段时间。”
般弱也快被他折磨得疯了。
小男孩欠缺安全感她可以理解,但她实在负担不起这种天天监视的强制爱。
男主他似乎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他孤注一掷,将他的未来全部押注在她的身上,她只要不接他电话,他就跟炸/药桶似的,一点就爆。
控制欲日渐严重。
他正蚕食着她的自由,恨不得她的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只能依靠着他,信赖着他,最好谁都不要见,待在他给的小房间里,孤独而圆满地爱着他。般弱觉得,继续放纵下去,这人很有可能发展成偏执的小变态。
为了小命着想,她决定快速抽身。
但小男孩没有她的潇洒。
他正在热恋当中,这是他的第一段感情,最珍贵的初恋,他患得患失,他跌跌撞撞,使劲捧着指尖那一点温存,却怎么也没想到,他越是用力捧着,指缝的砂砾就流得更快。
般弱提出分手,弟弟当场就崩溃了,眼睛血红,握住她的肩膀,“你又这样!你怎么能这样!你把我当什么啊?玩玩而已的吗?”
般弱被他摇得骨头散架,然而心意已决。
周璨脸皮抽搐。
她总是这样,一个趋利避害、理智成熟的生物。
不像他,幼稚、冲动、易怒、情绪化,他最真实的喜怒哀乐,原来是她的负担吗?是否在她的眼中,他跟那些街头男孩没什么两样,尤其是失去了他最引以为傲的光环,从天边仙鹤变成一只灰扑扑的旱鸭子,除了身体,就对她没有任何的吸引力。
或许就像她曾经说的那样,她贪图的只是他的美色。
他闭了闭眼,哑着声。
男生从牙齿缝里蹦出一个又一个的字眼,全是血腥的屈辱。
浓烈而悲哀的绝望。
他努力地、挣扎地想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您说,我要怎么求您,跪着,伤着,还是哭着,您才肯回头。我现在只有您了,求您,不要任性说这种话——我是他妈的是人!!!我他妈的也会疼的啊!!!”
然而还是无济于事。
她让他回去休息一段时间,好好调整心态。
般弱送弟弟到机场,给他买了早餐。
是一份养胃的暖粥,没有他讨厌的小葱。
周璨讽刺一笑,可真体贴。
都他妈的分手了还体贴个屁,让他念念不忘到死吗。
他坐在机场的金属椅子上,通体发寒,连粥的温度也冻结在手心里。
“我等下还有个小会,就不送你了。”
她往他椅子边放了包纸巾和一袋奶糖,像哄小孩似的。
她要是真把他当小孩,为什么跟他上床?为什么不从一开始保持距离?为什么让他越陷越深?
周璨眼睛酸涩,手指死死抠住椅子的缝隙。
他颤抖着,戴着的口罩也被粗暴扯开,绳子啪的一声断掉。
周璨疯狂撕开那一包金丝猴奶糖。
奶糖从包装溅开,珠子一样,掉得满地都是。
以前周太子爷最是娇贵,不符合他口味的东西坚决不碰,而且他最讨厌的就是奶糖,有一层薄薄粘牙的糯米纸,他每次吃定要剥得干干净净。而这次,他甚至连糖纸都没撕得干净,就含进了嘴里。
他使劲地嚼,使劲地咬,使劲地舔。
怎么还不融化。
怎么还不甜。
他咬到了舌尖,疼的,麻的,一股腥气。
“唐般弱——”
他手腕一甩,很响的震动,猛地砸飞脑袋上那一顶小黄鸭帽子。
人们惊异,认出了他。
人群疯狂聚集。
无数冰冷的镜头狙击着他。
这个从出道以来以冷峻帅气营业的男孩,从未在镜头流露脆弱情态的男孩,大口大口嚼着奶糖,也大片大片掉着眼泪。
他嘴唇被糖纸割得发红。
“我、我最后一次求你。”
“你他妈今天走了,我就不爱你了,我要变坏,跟很多很多女孩好。”
我要那个男孩死在这里,腐烂在这里。
不再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