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坐在案后?,手掌撑着额角,沉默片刻。
安王心?中早有答案,他此次不?远千里奔赴回来?,不?过是为证实真相罢了。
他一步步靠近玉阶,两手撑在案上,立在皇帝对面,“为什么??”
他凝眉道:“皇上,到底为什么??阿棠不?会挡您的路,他对您那般忠心?,元宁十二年,咸阳宫走水,阿棠本已逃了出来?,知道您还在在里头,他顾不?上自个儿安危又重新冲进去,说要?救他的五哥。元宁十九年,先帝下诏立储,中宫无子,推选皇三?子慕容骁的人远比推选您的多,为助您拉拢更多的力?量,我们替您如何奔走经营,想必您也全都忘了。我和璧君的婚事,为您拉拢了多少力?量,您知不?知道,迎娶了北边络善部汗女的我,为您失去的是什么??”
上首默而不?言,大殿中空空回荡着安王一个人的声?音。
“你知道的。”他撑在桌案上的手握成拳,压抑着心?中滔天的恼恨,“你明知道,但你不?在乎,这就是你想要?的。我不?是不?了解你,但我相信我们之间那份默契和感情至少是存在过的。你不?许阿棠跟我一块儿走,我知道你害怕,你防备,确实,一路走来?你吃过太多亏被太多人背叛算计过,你这个皇位来?得不?易,你在意得多想得多些,我能体会。你把?阿棠放在身边,不?许他就藩,说舍不?得他远去,且身边没有可用之人,只有把?禁卫交在他手里你才放心?。你还说要?留母妃在宫中颐养天年,你会把?她当成亲娘一般供奉孝敬,以全我们兄弟之情。难道我看不?出,你是怕我起?意,怕我反?你害怕我手里的水军,更怕我跟络善部联合起?来?包抄你的都城,所以你需要?用阿棠和母妃的性命来?牵制我。”
他一口气说了许多话,他说得很慢,每个字都带着沉重的痛楚,和深深的悔疚。
“阿棠不?是我,皇上,阿棠比我们单纯得多,他与?你从小一块儿在咸阳宫长大,你们一起?读书一起?习武一起?玩耍,他对你的感情甚至比对我来?得更深。他死讯传来?的时候,我怀疑过。但我回京奔丧时,看见你憔悴痛楚的样子,我相信了这是一场意外。”
“皇上,阿棠死后?,你梦到过他吗?他死不?瞑目,被自己?最敬重最钦佩的兄长亲手杀死,你说他会甘心?吗?梦到他时你怕不?怕,你心?里慌不?慌?他不?是别人,他是和你一样流着天家的血,跟你一同长大无数次救过你的命的九弟啊!”
说到这里,安王已经泪流满面,他拂掉桌案上那堆叠的奏疏,倾身向前一把?攥住皇帝的衣襟。
龙纹刺绣闪着金芒,瞧来?是那般刺眼。
皇帝任由他提着自己?的领子,张开唇,笑?开来?,“四哥,若这个位置是你坐,你也会作出相同的选择。”
“朕是皇帝,是九五至尊,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任何人在朕面前都该低下头,不?论?甘不?甘愿,都必须给朕装出一副忠心?的模样,跪拜朕,服从朕。而不?是时时刻刻拿朕微时的糗事来?打趣,拿过去朕不?能示人的私隐来?揶揄。慕容棠他蠢,他愚蠢至极,是他自己?找死,怪不?得朕,当真怪不?得朕。”
安王挥出手,一拳抡在皇帝左脸上,“慕容顼,你还是个人吗?”
皇帝被重拳打得扑倒在椅下,狼狈得发冠也散了。
安王握拳的手在抖,他恨,他太恨了。明知不?可为,明知会被更加记恨,可他实在忍不?住,无法不?打出这一拳。
三?十多年兄弟情,在这一拳中割裂。
其实他只是不?想承认罢了,也许一开始就不?存在什么?情谊,都是利用,慕容顼对他们,都只是利用罢了。
他假装不?知道,不?过问。因为阿棠太喜欢这个五哥,阿棠选择站在他身边,为了护住阿棠,他别无选择,也跟着走上了这条路。
慕容顼有句话没说错。
阿棠的死,是因为蠢。是他们太蠢,相信一个披着人皮的狼,还懂得什么?是感情,什么?是感恩。
安王朝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