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林看不惯老弟这幅傻样,不掩嫌弃的摸摸王森的圆脑壳,“是好事,说明咱七爷昨晚睡得香甜。”
也说明昨夜七夫人和七爷相处无恙。
这个消息如一阵风,没一会儿就传遍陆宅上下,上到大房二房的夫人少奶奶们,下到洒扫庭院的婆子都知道,新过门的七夫人有些本事,没准真带几分福运。先不说旁的,就陆家老七陆彦生的脾气,安山村村民和陆家上下有目共睹,坏得厉害,生人勿近,熟人不喜,七夫人能顺利住进听雪堂,这得多好的运气,多高超的手段。
“嘿你瞅瞅,今日天气都好了,多少日子没见这样清爽的太阳了,好兆头哇。”
“七夫人真是天生有福的,错不了了。”
“嘘,我同你们说,昨晚厨房给那头送了馄饨,七爷竟吃了,病得再重的人,只要有好胃口,就不怕。”
“……”
一些个嘴碎婆子丫头聚在院里做活儿,手上动作不停,嘴也没闲着,陆七爷人是可怕,毕竟是主子,她们都盼着主子好。虽然在八卦,说的都是好话,但无意中却戳到了有些人的肺管子。
二房三爷的夫人陆杨氏从院里过,听见这些人的话,当即急的脸红手热,她就想不通了,一个花钱买回家冲喜的野丫头,真有替天改命的本事?老七明明病的就快要死了,什么好兆头全是无稽之谈。
“吃饱了没事干是吧,有这等闲工夫,多做些实事,陆家养你们是嚼舌根的还是吃白饭的?都给我好好干活,休想躲懒,让我逮住,就直接发卖赶出去!”
陆杨氏越听越气,冲出来将这群婆娘一顿教训。她娘家是屠户,是啃着猪棒骨长大的,吃得又高又壮实,脾气和外表一样,三字足以总结,便是“惹不起”。陆家的女眷们,就数这位最泼辣,沾染不得。
骂完下人,陆杨氏冷哼一声。她原本要去仓库看看,想要讨块布给自家小儿做件新褂子的,现在完全抛在脑后,改道去了如意楼。陆三太夫人陆何氏,陆彦生的继母就住在如意楼中,买来的野丫头顶着儿媳妇的名分,今日一早该去如意楼给婆母请安。按照情理,嫂子们也要去露露脸,彼此打下照面,亲近一下方才叫一家人。
不过,陈五娘是花银粮买来冲喜的,陆杨氏从心里不认她,所以根本没打算去如意楼,听见下人议论,她立刻上了心,火急火燎的往如意楼奔去,生怕赶不上趟。
……
日上三竿,陈五娘还没出发,她被陆彦生给扣住了。
“我去给长辈敬茶请安,七爷你身子不好,不用陪我了。”
陆彦生张了张嘴,实在不明白这女人哪里来的自信,他根本不会陪她去请什么安,想都别想。
“就穿这样去?”他问道。
陈五娘穿着嫁衣入的陆家门,随身只带了一个小包袱,里面是她唯二两套换洗衣裳,麻料洗了又洗,蓝色早褪成灰白,膝盖和领口处补丁加补丁,冷不丁的望去,陆七爷还以为是件百家衣成精了。
陆家是地主,但也只寻常小富之家,不是奢靡享受的门庭,陆彦生也不是没穿过有补丁的衣裳,他的贴身里衣也经常在袖口、领口添加一层料子耐磨,但把外衫缝补成这个模样,他看不下去,深觉碍眼。
“七爷,再不去就晚了。”陈五娘蹲到陆彦生轮椅旁,表情有些可怜。进了陆家门以后,她倒是不做梦了,却会在看见似曾相识的人、物品时突然想起一些东西。比如今日清晨,王林进来送热水,陈五娘看见他的脸,突然想起来他曾叫自己去给婆母请安。
陈五娘愈发确定,梦中的和突然忆起的事,都会发生在现实中,但不管她是重活了还是能预知未来,她只想把此刻的日子过好。记忆里,她独居在后院小屋,害怕的哭了整夜,经过王林提醒才匆匆跑去如意堂敬茶请安,因为去得太晚,又得了一顶目无尊长的帽子。
陆彦生撇开头,“晚了正好,便不去了。”
“那怎么能行,媳妇不给婆婆敬茶,大不敬,七出第一条就是这个。”陈五娘急道。
“七出?”陆彦生蹙眉,敏锐的揪住话中重点。
陈五娘嗯嗯点头,“王森和我说的,一是不顺父母,二是无子……七是盗窃,只要犯了其中一条,我就会被休掉。”
她若被休了,就只能回娘家,娘家万万回不得,就凭她拿了长命锁,三婶就不会轻易放过她,极可能转手又将她卖出去。倒不是陈五娘疑神疑鬼,记忆里,她在后院独居的两个月,经常听到风声说因她克夫,陆家要把她休了赶出去,只是耽搁了,再后来,陆七爷直接病死,也就没所谓休与不休。
陆彦生抬眼看了王森一眼,这小子同她都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王森低头摆朝食,强装什么都没听见,然后一溜烟的跑了。
救命,七夫人卖他,明明是夫人主动问他才说的。
陆彦生病后胃口极差,饮食很清淡,今天送来的朝食是两碗鱼粥加腌菜,还有一碗蒸蛋,香气飘飘,蒸汽升腾,闻起来可香了。同样是粥,陈五娘梦里喝的是能照得出人影的白粥,陆七爷的是粳米慢熬加了鱼排的肉粥,不仅稠,味还鲜,至于蒸蛋,陈五娘只瞧了一眼,就吞起口水来。
“吃吗?”陆彦生依然惜字如金。
“吃,当然吃了!”陈五娘狂咽口水,暂时将敬茶抛在脑后,不是她不孝顺,实在是吃太重要了,饿了六年肚子后,谁能抵挡美食的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