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眼神去看?陆彦生,今日周管事来?禀事,他一直没开口,让陈五娘和周管事说?。现在小娘子看?他,陆彦生轻点了点头,“你做主即可。”
陈五娘抿了抿唇,转脸对周管事道,“我们?可以接下梁氏酒坊,请周管事再去探一探消息,将梁家的底细、出口的价钱打?听的更细致些。”
等周管事走后,小娘子长舒了一口气,刚才是她第一回独自做主,以前说?事都提前和陆彦生商量过,这次要收梁氏酒坊是突然事件,还?没来?得及与他商议,陈五娘心中不太?确定?自己?做的是对还?是错,收梁氏酒坊要花不少银子,不是小事情。
喝了半杯茶压了压起伏的心绪,陈五娘用?手撑着下巴,问?陆彦生,“我刚才的决定?是对?你也太?信我了。”
陆彦生微笑,“我自然信你。”
本朝重?农也兴商,无论是农家子、商户子都可以参加科举考试,陆家农商皆涉,陆彦生本人对经商并没有偏见,但他三岁开蒙读书,一直走考科举的路,有心怀天下论政五岳之理想,生意和身?边的杂物素来?不放在心上,陆彦生要收回铺子,要做买卖挣钱,这一切只为陈娇。
他一门心思扑在读书上,可以不管身?边的杂事,但陈娇不一样,她要活的滋润,幸福,必要有自己?的一番事业,加上她喜欢钱、喜欢做买卖,恰好也有这方面的天分,陆彦生当然要全力的支持并未她铺路。
陆七爷毫不怀疑,小娘子将来?可以成为大?商人,因为她虚心好学,也不会因利忘记底线。就拿陆彦生教她认字来?说?,短短三个月,她就从认了近千字,还?背了不少古诗句,同?她说?的道理,说?了一次便记在心中,且能融会贯通。
还?有上次,下面的人拿他的腿下注做赌局,陈娇生气,有心给他们?教训,但是只下了五两银子的赌注,最?后赢了庄家三十两,也是手下留情,只要她想,下个五十两,一百两,这庄家根本不用?活了,但她没这样做,拿捏好了度。
一位成功的商人,离不开虚心、狠心、良心,还?有挣钱的渴望,而陈娇恰好都具备。
陆彦生没留神自己?一不小心想了陈五娘这么多的优点。心悦某人,自然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好。
“彦生。”陈五娘摇了摇陆彦生的手臂,“我不会辜负你的信任。”
“好。”陆彦生浅笑,“若今后我屡考不中,还?望你高?抬贵手,赏我一口饭吃。”
陈五娘先笑,随后连呸三下,“莫说?不吉的话,你这么厉害,一定?能考上的。”
乡试每三年一次,去年正是乡试之年,后年又能考了,陆彦生还?有不到两年了时间读书备考。他不急,先用?空闲时间自己?慢慢复习,听许巍然说?了考试的经验后,陆彦生觉得,有必要寻一位有见识、学识的夫子。
不是为了学书本上的死知识,而是增长见识和看?事论事的深度。
不知为何,陆彦生脑中立刻想起黄大?夫来?,那位医术精湛的老者便是一位学识见识皆由的高?人,一个月过去,不知他与他的同?伴是否安全抵达了目的地。
这些念头只是一闪而过,门外响起了叩门声,王森将门拉开以后冲院内喊道,“七爷,七夫人,三太?夫人来?了!”
自从陆彦生亲送了茶叶去如意堂,陆彦生和陆何氏便达成了和解,二人相处的很?和谐,虽然陆彦生去如意堂不如陈五娘频繁,只初一十五早上过去坐一坐,陪陆何氏说?几句闲话。
如此,陆何氏已经大?为知足,经常派徐婆子往听雪堂送吃食、衣裳、日用?小物件。放在从前,徐婆子必定?恹恹不快,现在她崇拜的人物中又添了一号陈五娘,往听雪堂送什么都乐意。
只是仍看?不惯王森,这小子怎么看?怎么冒傻气,不过傻子看?久了也眉清目秀觉着顺眼。
陆彦生当初选王家兄弟在院里伺候,除了他们?品质单纯年纪小以外,也有二人浓眉大?眼,长得清爽干净的缘故,二人长大?也是英武的汉子。
徐婆子有个妹妹,妹妹家的女儿?今天十四岁,差不多该说?亲了,虽然王森傻是傻了些,但是傻子好拿捏,且王森跟在七爷身?边,以后必会有个好前程的,徐婆子便同?王森说?了,吓得这小子连连摆手拒绝,好长一段时间都躲着徐婆子。
“徐婆子的侄女儿?,我可消受不起。”
当然,这是后话了。
今日陆何氏和徐婆子同?来?,是因为昨日去了寺庙还?愿,陆何氏还?愿之外,还?在庙中求了两枚开过光的平安福,今日特意来?送给陆彦生和陈五娘,叮嘱他们?要日日带在身?上。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出息、能干都是虚无之物,现在陆何氏只盼他们?平安,若能生下个小孙儿?、孙女便更圆满了。
“谢谢娘,有心了。”陈五娘接过平安福系在腰间,接着又帮陆彦生系。
陆彦生侧着腰由一副由着小娘子折腾的模样,他对陆何氏点点头,道谢,“太?夫人进来?小坐片刻吧。”
这是陆彦生第一次开口邀请陆何氏进去,她心里甜的像吃了蜜糖,笑着道,“好,好。”
……
在陆家,及整个县城的人都忙着秋收的时候,县城以南三百里的地方,爆发了严重?的匪乱。
其实不止南边,北方也没太?平到哪里去,各处的节度使均有养私兵的行为,还?有很?多灾民落草为寇,只是陆家所在的这片土地比较安宁。
安山村、陈家村都属云溪县,云溪县又归景州所辖,景州和相邻的宿州、邛州多山地,三州合在一处正好是方三角形,这三角下临桑水河,河水滋养三州土地,让土里的粮食顺利长大?,又有河水做天然屏障,让南边的土匪叛军无法北上,而北方的高?山也让骑兵无法南下。
因此,占据地利优势的三州除了灾民涌入外,带着辎重?武器的土匪叛军、骑兵不会直接过境,一般是绕路而行。
各地局势动?荡,只有景宿邛三州得一隅安宁。
而此时,陈家村长所带领的村民已经渡过了桑水河,河上的船已被叛军控制,他们?无法返乡了。
并且三州的长官互相通气,为防土匪悄悄潜入劫掠作乱,是出去容易进去难。
……
又过了几日,周掌柜同?梁氏酒坊的人说?好了,要两家主人当面商谈转让之事。
陆彦生让陈五娘去办,他陪同?旁听。
这是陈五娘办的头一桩大?事,她郑重?对待,准备了整整一天,把心理价位、可以遇到的问?题统统预想了一遭,就怕到时候出错。
“彦生,你记着,若梁家出的价已经超过了这个数,我又没停手的意思,你就直接阻止我。”
说?着陈五娘比了一个数字。
“你既想好了,超了预算不收便是,还?要我提醒作甚?”陆彦生蹙眉问?道。
陈五娘踮脚将双手搭在陆彦生肩头,故意语重?心长道,“谨之啊,不是人人都如你一般清醒,随时随地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第一次正经做买卖,难免贪功,若梁家的家主老谋深算,用?语言激我,我刚开始做生意,说?不定?就着了他的道,如赌红眼的人一般,深陷赌局当中,所以,你一发现我不对劲,反被梁家人牵着鼻子走,就一定?、立刻、马上点醒我。”
陆彦生笑了,“凭你这句话,便不会如此。”
这话儿?听得陈五娘舒心,世上没人不爱听漂亮话,何况是从陆彦生这样吝啬好评的人口中说?出,陈五娘更欢喜了。
她欢喜过头就失了分寸,踮着脚去扯陆彦生的耳朵,待她摸到陆彦生的耳垂方觉得不妥,他是彦生也是七爷啊。
小娘子的手僵在半空之中。
陆彦生比她高?半个头,正低头垂眸盯着她瞧。陆彦生想到上次,他误以为小娘子在抱他时的情景,不由的动?了动?唇。
“闭上眼。”他说?道。
“什么?”小娘子不知何意。
陆彦生很?有分寸的将手搭在陈五娘的胳膊上,脸却红了,“让我亲一下。”
“什么?”陈五娘惊讶了,不仅是陆彦生的话,还?有他理直气壮地语气,什么叫,亲一下啊。
“不可吗?”饶是脸红透了,像煮熟的大?虾子,陆七爷却很?明白这种关键时刻不能退缩,既然说?出了口,就要坚持到底。
立志不坚,终不济事。
陈五娘不像陆七爷一样爱脸红,但时此景由不得她不红,“嗯。”
小娘子声若蚊蝇,然后慢慢的闭上了眼睛,睫毛耷拉下来?一颤一抖,透露出主人的紧张和害羞。
陆彦生俯身?低头,轻拥陈五娘入怀,温柔的落下了这个吻,柔和如三月春风,烂漫的的鲜花漫山遍野的开放,蝴蝶扇动?着翅膀,阳光在水面反射波澜,一切是这样的美好。
车套好了,已经停在外面。
陈五娘带着陆彦生,田婆子,还?有周管事一起出发。
这次路边不仅有自北而来?逃难的人,还?有许多从南边回来?的返程人。陆彦生掀开车帘往外看?去,路的两旁零零散散,队伍排的老长。
陆彦生在想,这长长的返程之人中,会不会有陈娇的亲人呢?
陈五娘的想法同?他一样,这里面有果儿?该多好哇。
牛车缓缓超过人群,往县城的方向驶去。
……
而此时,一个黑瘦小的影子拄着一根拐杖,衣衫褴褛的走到了陈家村,他年纪很?小,先在村口、村里转悠了一圈,然后转身?离开,往安山村走去。
安山村距离陈家村有三十里路,腿脚快的人也要走一个多时辰。
这小孩大?概很?久没吃饱过,走得很?慢很?慢,腿上好像还?有伤,走到半路便走不动?了。他寻到路边一口井,喝了几口井水,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只烤得黑乎乎的麻雀,连肉带骨嚼到肚子里,歇了一会儿?又有了力气,一鼓作气走到了安山村。
他要找陆家的人。
“谁啊?”门房从院子里探出头来?,看?见一个又脏又瘦的乞丐,挥挥手道,“上别处要饭去。”
那小乞丐争辩道,“我不是乞丐,我找我姐,嗯,她让我来?找他时找周管事,周管事是管马的。”
门房蹙起眉,还?没琢磨清楚该怎么办,二太?爷身?边的鲁青恰好走了出来?。
“……果儿??”他道。
随太?爷去相看?新娘子时,鲁青在陈家见过一个小孩儿?,同?眼前这个小乞丐有几分相似。
果儿?大?喜,一路走来?的疲惫与辛苦在这刻全部爆发,他终于到家了,接着眼前一黑,直直地栽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鲁青赶紧走过去,摸了摸小孩的脖子,确定?他只是营养不良暂时饿晕过去,于是拦腰将人抱起往院里走。
“这是七夫人娘家的堂弟,去准备热水和白糖,寻一套干净衣裳来?。”
很?快,这信儿?就在陆宅里传开了,大?家闻讯而来?,要瞧瞧七夫人那个像乞儿?一样的弟弟。
“看?什么看?,嫌手上的活儿?不够多是吧!都做自己?的事情去!”耳目灵通的徐婆子却来?的更加早,将躺在门房小屋里昏睡的果儿?抱起,一口气抱回到了如意堂。
果儿?瘦瘦小小,徐婆子抱他一点都不费劲。
作者有话要说:午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