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这个女子半根儿头发都没少的回来了,他却不知为何,又闹起了这无谓的脾气……
瑞雪不知道他心里千回百转,还以为他没有消气,只得低头认错,“掌柜的,是我错了,不应该这么晚回来,让大伙跟着担心,以后我再进城,一定找个伴儿,一定不贪黑。”
赵丰年轻轻应了一声,伸手接过她手里的水盆,放到炕沿下,又按着她坐好,说道,“你走了那远的路,一定冻脚了,先泡泡热水去寒气吧。”
瑞雪有些惊疑的盯着他俊秀的脸,看了又看,确定他不是生气说的反话,当真是关心自己,立刻露了笑脸,脱去棉鞋和袜子,舒服的把脚泡在热水里,白嫩嫩的脚指头欢快的活动着,惹得赵丰年微微红了脸。
转头上炕铺了被褥,等瑞雪洗完擦了脚,立刻抬了她的腿,塞进褥子底下,然后端了水盆出去倾倒,又搬了炕桌儿放到她旁边,摊开账本,摆好笔墨,拿过装铜钱的木盒,哗愣愣倒出来,一枚枚低头认真数着。
瑞雪被他这样一翻照料下来,心里已经不是惊疑,简直就是惊吓了。
在这时空里,女子地位低贱,就是农家男子,再是无能,也没有替媳妇儿倒过洗脚水的吧,可是赵丰年这样的“知识分子”,最是迂腐,最是傲气的人,居然如此做了,难道是被她气得昏头了,还是像那些要被处决的犯人一般,先给吃顿好的,再“砰”的一枪了事?
瑞雪狠狠打了个哆嗦,她不过就是晚回来一会儿,惹得大伙跟着担忧,也没犯太大的罪过啊,不至于把赵丰年气得神经错乱啊。
她悄悄的瞄了一眼认真数钱的赵丰年,心虚笑道,“掌柜的,嗯,我以后真的再也不独自出门了,你就别生气了,好吧?”
赵丰年把数好的一百文往外拨了拨,抬头看了她一眼,“你以后牢牢记住这句话,我就不生气。”瑞雪立刻拍着胸口保证,“保证记得牢牢的,刻在心里不敢忘。”
赵丰年点点头,继续认真数铜钱。瑞雪松了口气,眼角瞟到炕尾的包裹,眼睛猛然一亮,怎么把这讨好的最佳利器忘记了。
她伸手扯过包裹,放在桌上,三两下打开,笑道,“掌柜的,我去书画铺子买了纸墨回来,明日分一刀纸给大壮,剩下的都留给你用。还有啊,我还淘到了几本好书,你快看看,是不是讲山川游记的?”
赵丰年接过去,每本都翻看了几眼,脸上也泛起了惊喜的笑意,“你这是在哪里买到的?《武国山水杂谈》和《志怪野记》刻印的倒是不少,但是这本《十二国游记》却着实难得,我当年也是和陈家鼎那书痴打赌,才赢了一本回来……”说到这里,他似乎是又想起了以前的事,猛然住了口,脸色也淡了下来。
瑞雪不是个愚笨的人,与他相处日久也摸索出一些门道,不肯让他因为旧事,破坏了此时的好心情,于是,扯过那本《十二国游记》,故意翻得哗哗作响,好似随时都要把纸张扯破一般,“这书是讲什么的,这么珍贵稀少吗?”
果然,赵丰年心疼的一把抢了回去,宝贝一般的握在手里,“小心些,别扯坏了,这书整个武国也超不过十本!不过,你究竟是在哪里买到的,花了多少银子?”
瑞雪眉毛一挑,颇有些骄傲的抬起了下巴,“这就要说起本姑娘是多么勇敢无畏,与书画铺子的小伙计斗智斗勇的故事了。”
赵丰年见过瑞雪恼怒瞪眼的模样,倔强不服输的模样,讨好撒娇的模样,温婉包容的模样,但是这般孩子气,甚至有些洋洋得意的样子,还是第一次见,心里忍不住就跟着欢喜起来,“哦,说来听听。”
瑞雪一心想逗赵丰年高兴,就把铺子里的那点儿小事,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末了极骄傲的说道,“于是那小伙计被我恩威并施收服,答应以后替我多收好书。怎么样,精彩吧,三两银子,三本书,真是太便宜了。”
赵丰年眼里满满都是笑意,点头夸赞道,“确实占了大便宜,那卖书的人也是个没见识的,否则只《十二国游记》一本,就不止百两银。”
“百两?”瑞雪眼睛放光,死死盯着赵丰年手里的书,“这可是一间铺子啊,掌柜的,要不然,咱们抄一本之后,就再拿去卖掉吧?”
赵丰年立刻把书藏到身后,坚决摇头,“不行,这是徐耀祖的亲笔手抄本,极有价值,怎是一般手抄本可比?”
瑞雪翻翻白眼,在她心里,什么真迹,什么价值,都不如银子来得亲切。不过,赵丰年喜欢,这似乎又比得了银子更让她欢喜,于是也就放弃了。
两人一个低头记账,数钱,一个着迷一般抱着书翻看,直到夜深才熄灯睡去。
多年后,两人因事分离两地之时,赵丰年每每想起这一晚的情景,心里那滋味,酸甜苦辣,无法分说,只觉如若能让岁月倒转,他愿意倾尽所有钱财去换,可惜,有些伤痕留下了,就怎么也无法恢复原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