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秀才在门外听得这话,想起那日的狼狈,极是恼怒,但想着那人许下的好处,又耐着性子装起了可怜,“贤儿淑儿,你们好狠的心啊,爹爹已经三日没吃饭了,眼见就要饿死,这才求到你们门上来,想着你们就算不认我这爹爹,就把我当成乞丐也要施舍两个饼子,没想到……”
他使劲掐了半晌大腿,终是勉强掉了两滴眼泪出来,于是声音更加哽咽,“没想到,你们这般狠毒心肠,我实在是饿得受不住了……”
彩云彩月姐妹俩听得他说话声音确实不高,仿似真是饿得狠了,没有力气,互相看了一眼,都是有些犹疑不定,就趴到门边又问道,“你不是有家,有妻儿在,怎么能落到没饭吃的地步?”
徐秀才心里暗喜,猜得这两个女儿到底还是心生不忍,就把事先编好的一套假话说了出来,“都是我瞎了眼睛,娶了那害人女子回来,她败光了家里的产业,还不悔改,前几日又出去赌钱,结果连住的小院子都被人家收去了,你们小弟弟饿得嗷嗷哭泣,我安顿她们坐在街边等我去要些吃食,结果回来她已经没影儿了,只留了你们小弟弟在那儿,那个没良心的女人,等我抓到她,一定生生打死她……”
“那小弟弟呢?”彩云彩月被卖出家门时,小弟弟才不到一岁,正是玉雪可爱的时候,相同的血脉,自有一份亲厚在,她们也是喜爱,但后娘却是不肯让她们碰一下的,此时听得小弟弟饿得厉害,心里就更软了三分。
“你小弟弟我寄放在邻人家了,想着去以前的友人处先借些钱米度日,可人家都不开门,我这才厚着脸皮找到这里,幸好你们在,贤儿淑儿,以前是爹爹不对,爹爹鬼迷心窍了,你们就是不原谅爹爹,也要看着你们小弟弟的面儿上,先给爹爹两个饼子垫垫肚子吧……”
他这一番话,说得实在是可怜,彩云彩月不过十二岁,哪里受得住,两人头挨着头商量了两句,就悄悄去搬了个小椅子到另一侧的墙角,站上去,偷偷往外看。
徐秀才一身长衫,已经脏得看不出原来本色,头发蓬乱着,还沾着两根稻草,倚在门框上哀哀哭泣,果然又狼狈又可怜,彩月跳下来,彩云又上去看了看,就相信了他的说辞。
两姐妹小心翼翼开了门,待见了徐秀才那张黑里泛了红,好似羞愧到极点的老脸,心下更是不好受,彩云就道,“妹妹,你在这里陪着……嗯,我去拿些吃食来。”
彩月点头,彩云就小跑着去了,徐秀才小心翼翼瞧了瞧小女儿的脸色,低声问道,“淑儿,你们主家对你们好吗,打不打你们?”
彩月冷哼一声,嗤笑道,“我们夫人和先生,对我和姐姐好着呢,吃喝穿戴,样样俱全,倒是以前在家的时候,每日都饿着肚子做活儿。”
徐秀才被噎得一哽,又道,“以前都是爹爹不对,以后爹爹一定改,等爹爹找个好活计,赚了银子就把你们赎回来,给你们找个好人家嫁了。”
彩月心里酸楚,若是以前爹爹就这么想多好,可惜,如今娘也没了,家也败了。
徐秀才见她不应声,还以为她动了心,就道,“你小弟弟还饿着肚子呢,淑儿能不能再找些软烂的吃食来,爹爹好回去喂你小弟弟。”
彩月皱了眉头,想起她们早晨确实从家里带了些绵软的桂花糕,迟疑片刻,就道,“那你在等着,我去寻寻,你不许进来啊,被主子看到,我和姐姐没法交代。”
“好,好,我一定半步不动,你快去吧。”徐秀才一迭声的保证着,彩月这才小跑着走了,徐秀才见得两个女儿都没了影子,院子里静悄悄的,立时就收了脸上的可怜神色,从袖子里掏出个纸包,就蹑手蹑脚进了院子,四下扫了一圈儿,就奔去了那正咕嘟嘟冒着气泡的陶缸边儿……
他到底不是常做坏事的,又因为一连骗了两个女儿,心里发虚,那端着纸包的手腕就哆嗦个不停,狠了又狠心,刚要把药粉送到缸上,撒进去……
灶间里,瑞雪的肚子日渐大了,坐在小椅子上久了,觉得很是不舒坦,就站起身,捶着后腰向外看,正把徐秀才的动作看在眼里,来不及唤人,就高喊一声,“住手!”
徐秀才本就害怕,猛然听得有人大喊,那药包就吧嗒一声掉在地上,脸色吓得煞白,慌乱的四处望去,就见院角灶间那处,一个大肚子的女子正提着裙角飞奔而来,他立时吓得抬起软如面条一样的双腿,踉跄着想往后门跑。
瑞雪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三两步就追上了他,一抬脚踹得他摔了个大马趴,她还要上前再踹,惊醒过来的翠娘和王嫂子已经赶了过来,齐齐拉了她,喊道,“老板娘(妹子),小心肚子!”
瑞雪这才想起自己身前还带着个“球”,立刻伸手去捂了肚子安抚,“儿子闺女啊,娘是为了捉贼,你们可不要给娘添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