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丰年也是笑得坦然又安心,上前替她掩了掩薄被,拍软枕头,然后又扶她躺好,生平第一次没有在乎有外人在场,低头亲了妻子的额头,柔声说道,“安心睡一会儿,我去给你蒸蛋羹。”
瑞雪想起他上次蒸出的成品,忍不住嗔怪,“我不要吃放了蛋壳和盐粒子的蛋羹。”
赵丰年脸色一红,干咳两声,宠溺的敲了敲妻子的头,“有得吃就行了,还这般挑拣。”说完,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又道,“让彩月准备,我烧火蒸熟就好。”
老嬷嬷傻呆呆坐在一旁,看得她们夫妻且说且笑,桌子上刚刚点起的油灯,映在两人身上,投在白色窗纸上的影子,亲密而温暖的贴合在一处,不知为何,她突然就想起了过世的候爷和夫人,虽然当初候爷因为征战,一年难得有几日陪在夫人身旁,但是两人只要在一处,就是这般,哪怕不说话,只互相看着,都让府里众人羡慕不已,只羡鸳鸯不羡仙,就是这样吧……
女子这一世,能得夫主这样关爱,最是幸运不过……
但是,这男子为何是一个小山村的蒙学先生,而不是那威武俊朗的少将军?
想起少将军若是见到这一幕,会如何暴怒,老嬷嬷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颤,醒过神来。
不,不,她一定要劝得小姐回心转意,一定要带小姐回候府,一定要完成候爷和夫人的遗愿,一定要小姐风光嫁进将军府……
赵家夫妻俩正为以前做出的那“美味蛋羹”笑个不停,突然听得旁边传来低低的啜泣之声,这才想起屋里还有外人在,两人齐齐扭头看去,见得老嬷嬷眼睛肿得不成样子,脸上皱纹好似又多了几层,悲伤绝望之色,任谁看了都要心软三分。
赵丰年熟知瑞雪的性情,捏着她的手,立刻就紧了紧,瑞雪怎会不知他担心什么,冲着他安抚一笑,然后才说道,“嬷嬷,不是我心狠,以前之事,我半点儿都想不起来,与其把你们当做陌生人对待,莫不如各过各的日子,终归我没有死去,在这小村里成婚生子,已是上天厚待,我再无奢求,嬷嬷就放心回去吧。待得过两年孩子大了,我们一家出去游玩之时,我再去看望嬷嬷。”
老嬷嬷眼见自家小姐面色温和的说着话,眼里的神色却极是坚定,心下越发凉了起来,眼前这女子,是小姐的面孔,性情秉性却与以前那般柔弱安静,半点儿不同,难道忘却前事,就连性情都换了吗?
老嬷嬷眼见赵丰年起身,马山就要请她出去,连忙收了心里的胡思乱想,噗通就跪了下来,膝行到床前,拉了瑞雪的手,哽咽求道,“小姐,嬷嬷老了,没有几年好活了,嬷嬷没有别的要求,只求小姐不要赶我走,让嬷嬷再伺候小姐一些时日,可好?
小姐身子不舒坦,还怀了孩子,今日又那般凶险,嬷嬷心里惦记啊,小姐,不论你是否记得前事,嬷嬷都是你的嬷嬷啊,你就当家里收了个乞丐婆,让嬷嬷在你身边伺候吧。
小姐,嬷嬷没脸去见候爷夫人啊,候爷战死,夫人随后也去了,嬷嬷抱着你,哄着你,从周岁不满,到如今,十九年了,那将军府之人虽说待你尚好,但是寄人篱下,怎会没有半点儿难事,嬷嬷都抱着你扛过来了,只盼着小姐能嫁个好人家……可是,小姐,你怎么就不认嬷嬷了,嬷嬷最疼你啊,小姐……你让嬷嬷留下吧,哪怕把嬷嬷当粗使婆子也行啊……”
老嬷嬷的眼泪越流越急,很快打湿了瑞雪的掌心,惹得她心底深处那丝留恋,瞬间都化成了酸楚,险些也跟着掉下泪来,赵丰年也是听得心里不好受,见得妻子脸色好似也带了悲戚,哪里舍得,连忙上前劝道,“左右天色已晚,不如就让嬷嬷住下吧,过几日,你身子好了,嬷嬷放心了,也好再赶路回去。”
老嬷嬷不等瑞雪说话,赶忙扭过身,给赵丰年磕头道谢,赵丰年伸手扶了她起来,又嘱咐瑞雪两句,才带着老嬷嬷出去。
后院忙碌一日的众人已经吃了饭,心里半是好奇,半是惦记赵家需要人手帮忙,于是纷纷聚在一处,抽着旱烟,等着消息。
那候府跟来的丫鬟婆子和护卫们却是一直饿着肚子,等在院子里,护卫们还好,照旧绷着脸,安静立于门外,丫鬟婆子们却是怨气冲天,这个埋怨没有多备些点心,那个偷骂乡下人家没有礼数,天色都晚了,还让客人挨饿……
终于见得老嬷嬷和赵丰年一前一后出得门来,众人都聚了过来,赵丰年谢了村人,看得他们出了院门,又吩咐张嫂子带人去准备两桌席面儿,打理左右厢房的空屋,招待候府众人吃饭、歇息。
绿蕊看着老嬷嬷脸色不好,心下就是一紧,待她谢过了赵丰年,就扶着嬷嬷跟着张嫂子进了东厢那间招待过白展鹏等人的客房,张嫂子帮忙点了油灯,就退了出去,绿蕊立刻就问道,“嬷嬷,小姐可是答应回候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