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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长歌瞧着他,笑了:“你知道吗?你这个人有个小习惯,每每不悦的时候,就会叫我爱妃。”

“其实……就在秦时月进来以前,我还在想,你喝下这杯酒,我就告诉你一个故事。但是就在刚才,我忽然发现,其实不必了,我要告诉你的那些,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吧。”长歌施施然坐回。

时陌波澜不惊道:“嗯,也许我会更愿意你亲口告诉我。”

长歌笑吟吟地望着他:“可是再说一遍,说不定我还是会忍不住哭呢。”

“那就不要说了。”

“还是说吧,毕竟过了今日,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我和哥哥的信件从很早以前就落到了你的手里,是不是?”

时陌点了下头。

“所以,你也知道,刚才那杯酒,有毒,对不对?”

凤眸沉黑如古井,静静看着她。

长歌眼睛有些酸,没忍住眨了一下,一滴眼泪落了下来:“那为什么还要喝?”

他低笑一声:“你至今还不明白为什么吗?”

江山都送了,还有什么是不能送的?

长歌别开头:“故事就不说了罢,反正你这人眼睛一向厉害,什么都看得清,谁都看得透,从来啊,都只有别人看不透你的。你唯一看不到的,大概就是我梦里的画面了。那我就和你说一说我梦里那些人吧,我的父亲和大哥……他们是怎么死的,为什么死,又是为了谁死。”

“你知道的,我的父亲不是什么大理寺少卿,我的父亲是当年的镇国公,守卫北境二十年,令北燕无法踏足我大周寸土的一品大将军慕瑜。他一生抗敌剿匪,守卫山河,从无败绩,百姓感念,都道是不败的战神……”

“可是,一朝天子怎么可能会容忍自己的子民崇拜自己以外的凡人,还称之为神呢?这就有了懿和三十一年的长河郡一役,懿和帝无耻暗通外敌,联手绞杀我父兄。”

长歌的手紧紧攥在一起,闭了闭眼,眼前又出现了他们浴血厮杀,尸骨无存的画面。这么多年了,每每入她梦中,令她痛不欲生。

她深吸一口气:“当年,北燕二十万大军兵临长河郡,我父兄以不到十万兵力迎敌,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不想这个时候,长兴侯蔡兴却带来懿和帝一纸密旨,令我父假意开城投降,在北燕皇帝亲受降书时,一举刺杀,永绝后患。”

“多么拙劣的计策,对不对?我是北燕皇帝,我都不信。”长歌低低地笑了出来,笑得眼睛红红的,“我父亲是谁?他与北燕对阵二十载,怎么可能会投降呢?可懿和帝说,如果,他最在乎的人落到了敌军手上呢?”

“我娘死后,父亲最在乎的人就是我,懿和帝想要我去做这个诱饵。”长歌看向时陌,“你说,他是真的想要我去做这个诱饵吗?”

时陌摇头:“他是怕镇国公抗旨,在用你要挟你父兄。言下之意,他们不从,你就要去。”

长歌点点头:“是啊,若不是为了护着我,我父兄铮铮铁骨,又怎么会遵诈降那么无耻的旨?又怎么会落入懿和帝龌龊的圈套?”

“我们兄妹三人中,大哥慕云青最像父亲,一旦做了决定,最是义无反顾。他当夜便追击北燕残兵而去,落入敌人陷阱。”说到这里,长歌眼角有一行眼泪落下,再也克制不住哽咽,“大哥他落入敌营后,北燕对他连续施了三天三夜的酷刑,将他折磨得体无完肤,后来,还将他的双手砍下,送到我父亲营帐中。”

“我大哥才治武功,样样冠绝,箭无虚发,百步穿杨,就这么被生生砍去了双手……”长歌低低泣道,“还有我父亲和二哥慕云岚,他们直到那个时候,都还对懿和帝忠心无二。父亲依计开城诈降,二哥领着伏兵藏身暗处,准备刺杀北燕皇帝。”

“二哥后来告诉我,那时,他亲眼看着父亲双手举过降书,跪在燕帝脚下,只觉万箭穿心,可是他想,只要他能取下燕帝首级,便可替父亲雪耻,替大哥报仇,一切总算值得。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就是在这个时候,有人从他身后捅了一刀,从左胸贯穿,致命一击。”

长歌左手死死撑着桌面,右手痛苦地捂住脸:“燕帝早就知道这是诈降了,他早就有所准备。二哥垂死之际,只能趴在地上,红着双眼看父亲落入敌军的箭阵,他身边的人全部被射杀,没有一个活口。唯有父亲,身中几十箭仍旧负隅顽抗。鲜血将他的一身盔甲染透成血色,他仍旧强撑着,一人一枪,将燕帝护卫杀至仅剩最后一人。父亲自知体力不支,竟不顾一切将左臂暴露,被齐肩砍下手臂,而同时,他一剑直取敌人心脏。他浑身中箭,血流如注,仅剩一条胳膊,却撑着最后一口气,朝着再无援手的燕帝举起手中长.枪……只是想,临死前,取下燕帝的首级……可那个时候,他明明已经知道了,一切……都是懿和帝的圈套……是懿和帝和外敌联合设计绞杀他的圈套……”

长歌落下大片眼泪,声音开始断断续续,不再完整。

时陌眼底映出一片痛色,他走到她身旁,将她抱入怀中,亲吻她的发,长叹:“如果镇国公死前不能亲手取下燕帝首级,那么他将背负降臣之名死去。降,是满门灭族之罪。他那时已经知道自己和你的兄长是无法全身而退了,但若是他临死前取下北燕皇帝的首级,却可以保全你。”

长歌在他怀中痛哭道:“若是真的让他砍下去,他至少也可以瞑目而去了。可是,可是蔡兴却在最后一刻,来到我父亲身后……他,他竟然一刀砍下了我父亲的头颅……我父亲一生守卫大周山河,抗战北燕二十年,北燕恨他入骨,父亲死后……他死后……北燕蛮夷将他,将他……五马分尸……”

长歌泣不成声,喉头一阵腥甜,她用力忍下,唇角却仍旧不可抑制地溢出了一股鲜血。

时陌若有所觉,低头去看,长歌却更快,紧紧抱住他有力的腰:“还有我大哥,父亲死后,我大哥遭千刀万剐而死,千刀万剐啊……我大哥他,从落入敌营,到最后面目全非地死去,从头到尾,他都咬紧牙关,一个字不曾说过,一声疼都没有喊过,只有在临死前说了一句话……你知道,是什么话吗?”

长歌眉头紧蹙,似是忍受了噬心的痛苦,她虚弱道:“他说,幸好不是妹妹……”

长歌说完,终于再也克制不住体内翻涌的气血,“噗”的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时陌脸色大变,抬手就去扣她的脉搏,一面柔声安抚道:“乖,别再说了,别再说了,你气血攻心……”

安抚她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完,他便从她的脉搏里感觉到了什么,霎时,脸色惨白。

他这一生,从容内敛,喜怒不形于色,此刻却瞬间如坠绝境,扣着她脉搏的手指都在发抖,他如困兽一般嘶哑地问她:“你做了什么?”

痛楚加剧,长歌终于再也强撑不下去,她眷恋不舍地看着他,坦白道:“你的那杯酒里没有毒,有毒的那杯……我已经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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