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云青胸膛里燃烧着熊熊烈火,可是他到底还是顾及着长歌的名声,不敢大声,只得愤愤然地压低了嗓音。于是那些字就一个一个地从他齿缝间蹦出,又沉、又狠、又恨。
光这样骂肯定是不能消气的。
看时陌又站直了,他一手揪着他胸前的衣襟,一手高高举起,又不解恨地打了他一拳。
时陌依旧没有闪躲,在偏头的一瞬,一滴血溅到了地上。
“为什么不还手,难道在我面前还要假装手无缚鸡之力?”慕云青冷眼看着他,冷笑一声。
时陌很快又站好了,成了笔挺之姿,眼底波澜不惊,不疾不徐地抬手去擦嘴角的血。明明擦的是自己的血,伤也是伤在自己的血肉之躯上,可是他却仿佛在给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擦拭似的,浑身上下全是云淡风轻。
他静静看着眼前这个一脸暴躁的青衣男子,在他的印象里,慕云青一向温润如玉,从容内敛。可是上辈子,就是这样一个有勇有谋的男子,为了护住长歌,最终落入北燕手中,受尽折磨,先被生生斩去了双手,最后又承受着非人的酷刑死去。
慕云青临死前最后一句“还好不是妹妹”,也最终成了其后整整十五年,他与长歌之间无论如何也迈不过的鸿沟。
如今的慕云青正是踌躇满志,拳头生硬,下手又狠又准,可是时陌不能对他动手,连躲都不躲。——这是他替长歌还的,上辈子的兄妹之情。
至于这辈子……
时陌淡道:“我请你来是有要事商量,若你的怒气发泄得差不多了,不如坐下一叙。”
慕云青冷笑:“要事?”
你都把我妹妹睡了还想和我有要事谈?
从来谦谦公子的慕云青在心里骂了句粗口。
时陌转身,将随身携带的盒子放到案上。打开紫黑色泛着丝质光泽的紫檀木盒,只见里面静静躺着一纸文书,被他珍而重之地叠着。
他取出来,转身走到慕云青面前交给他。
慕云青狐疑地接过,展开来看,只见洒着金箔的宣纸上古朴的墨色郑重写着男女相守白头的约定,底下两道殷红的指印,仿佛三月的桃花灼灼,瑰丽美好得让人移不开眼。
因为男女之间的盟誓,连这张普通的纸也刹那间赏心悦目起来。
可是慕云青依旧皱了皱眉,他冷然看向时陌:“你以为有一纸婚书,你就能光明正大……”
他用力停住了,怕一不小心将心里头粗暴的词汇直接说出口。倒不是怕了对面这个男人,只是怕一不小心也连带辱了自己的妹妹。
时陌静静向慕云青伸出手,他脸上还挂着彩,可是行止间依旧不疾不徐,如清风朗月,竟比那纸婚书还要赏心悦目。
慕云青愣了下才明白过来这人是想向自己要回婚书,当下心中闪过一个不怎么君子的念头,就要顺手将这纸婚书撕碎。
时陌却仿佛早已洞悉了他的想法,淡淡道:“你撕了这封,我还会再为长歌写下第二封,她还是会再同我签下。”
虽然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这是谎言。不会了,这一局他没有退路,若是不能赢,他从今往后将永远失去她。
可是这样的大谎话,他说起来仍是平静无波的语气,他甚至还定定看着慕云青的眼睛,面不改色。如此强大的心理,怕是长歌在场都要拊掌叫好。
慕云青被他唬住真是毫无悬念。正欲撕婚书的手一僵,抿了抿唇,最终并不怎么乐意地将婚书扔还给他。
时陌接过,又小心地叠好,重新放回他的盒子里。
慕云青见这个仙姿出尘的男子这样小心翼翼地对待一纸婚书,心里的怒火也不禁消了些许。虽然消得不多,但也足够他的理智回笼,他转身,自己找了地方坐下,问时陌:“如今你打算怎么办?”
时陌将紫檀木盒收好,这才在案后坐下,他从笔架上拿起一支狼毫,正要蘸墨,才发现墨还没有磨,这就亲自磨了起来,一面对慕云青道:“我昨日在山上等人时闲来卜了一卦,五月初一是个好日子,我打算那一日迎娶长歌。”
慕云青闻言,眉宇间掠过一阵惊诧,转瞬他笑了:“秦王殿下还真是多才多艺,闲来无事不仅可以指挥千军万马,还能卜卦,那殿下你的卦象有没有告诉你,是哪一年的五月初一?”
他嘲讽的语气显然,时陌不为所动,神色自若道:“今年,五月初一,我会让圣旨赐婚,十里红妆将长歌迎娶为秦王妃。”
你没毛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