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妃宫前有一棵槐树,树形高大,夏日最好乘凉,秋日的槐花也美极,冬日却落光了叶子,光秃秃的萧瑟得很。
昨夜忽下了今冬第一场初雪,晨起一瞧,积雪错落有致压在枯枝上,倒成了别有风味的一幅美景。
两名小宫女不知哪一宫的,正从槐树下走过,忽地听得“吱呀”一声,枝条被积雪压折掉了下来,正正砸在其中一名宫女头顶上。
“哎呀!”小宫女惊叫了一声,抬手抹了一脸的雪,顿时皱眉,一脸怒气,低啐了一句,“这地方如今真是晦气到家了!走在她门口都能被雪砸中!”
另一名宫女拉了拉她:“不过是点儿雪,碍不着什么事,小心祸从口出。”
“怕什么?昨日阖宫上下早就传遍了,现在还有谁不知她不贞,腹中怀着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种,给秦王殿下戴了绿帽子,竟还敢大摇大摆住到宫里来,令皇家蒙羞,祖先震怒,这才意外频出。贵妃娘娘因她而伤,太子侧妃、郑贵人更惨,还因她而死!军中也生了瘟疫……如今可好,连我走在她门口也能被雪砸了!我早就觉得奇了怪了,她成婚不过一月就诊出有身孕,如今不过七个月的肚子却像是要临盆,如今才算明白了,这时间根本就不对!这种人怎么不快点拉去浸猪笼!”
她同行的宫女一再拉她,生怕遭她连累,她却越说越上头,无奈连忙哄道:“我听说被初雪砸中的人要走大运的,你少口无遮拦,将你的大运给消磨了。”
“果真?”那泼辣宫女立刻转怒为喜。
“真,真!三日之内,若无好事发生,你只管来找我!”
“……”
两人拉拉扯扯着走远了。
蓁蓁坐在墙头,冷冷望着二人背影,拳头狠狠攥紧。
回到长歌跟前,长歌正在用早膳,豆浆熬出来的粥清甜,她意外地多喝了一碗。放下碗筷,她抬眼看向蓁蓁:“都办好了?”
蓁蓁绷着脸:“奴婢再去一趟,换个善良些的吧。”
长歌瞧着她,没说话,但也能大约猜到什么情形了。
“无妨,去回舒妃娘娘吧。”长歌轻道。
蓁蓁不情不愿地离去。
夭夭上前扶她起身,叹道:“奴婢总觉得杯水车薪。”
“那有什么办法呢?我出不去这道宫门,自然引不出东海之水。”长歌无奈道,“且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原本也不是我真正的目的。”
夭夭恹恹垂下头。
正说着,蓁蓁忽地去而复返,她身后跟着舒妃。舒妃脚步匆忙,神情也难得一扫这两日荫翳,双眸亮晶晶的。
长歌看了看舒妃,又看了看蓁蓁,挑眉道:“怎么了?”
舒妃上前一步紧紧握住长歌的手,哑声道:“镇国公回京了,此刻正在宣政殿上。”
不知怎的,长歌听到这个消息,眼睛刷地就红了,一时竟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却是夭夭喜极,脱口而出:“东海之水来了!”
……
宣政殿上,此刻正是早朝,满朝文武左右侍立而列。
懿和帝坐在九五至尊的龙座上,从他的角度望出去,正好将宫里宫外的苍茫白雪尽收眼底。此时雪又下起来了,纷纷扬扬,若柳絮因风起。
他淡淡收回目光,落至殿中那半人高的青色铜鼎上。
慕瑜正说起这鼎由来:“陛下明鉴,青鸾郡处于黄河中上游,今春黄河突发大水,险生涝灾。为防明年春夏再发大水,冲破河堤,是以今年青鸾太守防患未然,入冬之前,亲率工匠疏通河道。此物便是月前疏通河道之时偶然挖掘而出。器型铭文神似古籍所载上古之物,然青鸾郡边陲之地,鲜有大儒,青鸾太守知草民有幸伴君多年,识得当世大儒,是以托草民带回帝都,寻访当世大儒,一一请教,方知此物乃是神农昔日炼制百药之古鼎。”
“依古籍记载,此鼎积聚百草灵气,乃是上古神器。神器现世,乃是祥瑞,旷世明君治下,方有此兆。故草民不敢怠慢,特求见陛下献上祥瑞。”
当朝文官中不乏一辈子研究古物之人,以礼部尚书为首。却碍于隔得远看不甚清,只得个个抻长着脖子,早已是跃跃欲试想要上前亲自赏鉴一番的模样。
懿和帝看在眼里,淡淡道:“众爱卿都瞧瞧吧。”
此言一出,以礼部尚书为首,几个花白胡子的老臣当下就不客气地聚拢到了古鼎周围,速度之快竟跑在了似裴茂这等武将的前头去,伸手去触摸略有剥落的青铜古鼎,颤巍巍的手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只是年纪大了。
慕瑜立于一旁,一抬眼,正对上时景阴骘的目光。
慕瑜泰然一笑,抬手行礼,微微侧身让开一侧道来:“太子殿下可要亲自过来瞧一瞧?”
时景皮笑肉不笑:“镇国公有心,然诸位大臣精于古物,尤其礼部尚书更是出了名的火眼金睛,孤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礼部尚书,你可要看清了。”时景意味深长地看向礼部尚书。
然而礼部尚书一双眼珠子早嵌到了古鼎上,他颤巍巍地摸着鼎,缓缓绕鼎一周,又回头与另两个年迈的大臣相视一眼,而后三人走至正中,齐齐跪地。
礼部尚书持笏朗声道:“遥想当年,高祖文韬武略,创我大周江山基业,晚年才有白鹿现世;而今陛下春秋正值鼎盛,便有上古神器现世,定是上天感动陛下千秋功绩,泽被社稷,故以今日瑞雪天象迎上古神器,实乃祥瑞,祥瑞之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