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朔终于推开门,他仰起头来,眼睛都不往地上看一眼,决定要大摇大摆的出门去。
任何人,只要挺起胸膛来,就多少有了一点信心。
展朔当然需要信心,按照江沐的说法,不知道多少人还知道他就躲在这里。他告诉自己,自己绝不是要东躲西藏的人,他自己都想不通为什么自己要躲着别人。
想到这里,他又信心百倍,他推开门,天已经大亮了,他在屋里整理好衣裳,他向来都是仔仔细细,他把自己收拾的没有一点破绽,把头发束高,推开门在回廊里走。
他发现身边也没有什么人阻拦他,他更加自在了。
他走下那个旧木板楼梯,他踩那个木头板才不会“咯吱咯吱”响,他的脚步很轻,并不是有意这么轻的,可能是他本就有少年风度而非太笨重。
等他下完了楼梯,依旧没有人拦着他,他感觉好似真的没有什么事了,于是反背过手,继续往门口走。
眼看着就到了门口,他忍不住笑了笑,想着:本少爷向来大方得体的很,绝不会有人觉得本少爷在这里偷偷待了一晚上。
他正往门口迈步,就听到有人低声说道:“小公子,本店规矩,不结账是绝不叫人出门的。”
展朔愣了愣,他鼓了鼓勇气,又觉得绝不是对他说的。他只管往门口走。
王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挡到他面前,说道:“小公子,一共五两银子,一两也不能少。”
他对着展朔伸出手来,笑呵呵的看着展朔。
展朔蹙起眉头来,倒不是他要发火,只是被人当场拿获,催着要帐的滋味,不是怎么好受——毕竟他脸皮儿更薄的很,骨头里也傲的很。
他只好硬着头皮说道:“为什么要同我要账,又是什么帐要五两银子?”
王九只赶紧说道:“一碗牛肉面,一两银子。投宿三两银子,还有一两……”
竟还有牛肉面钱?展朔登时心里一紧,心里想着,难道他连江沐晚上去做牛肉面都知道,是江沐的武功没那么好?还是这个店家又不知是什么人物,说不定又是怎么样的对手……
王九笑着说:“实在是抱歉,聂公子走的时候,没有付牛肉面的账,那么投宿和牛肉面,自然只能小公子来付了。毕竟……他另一间房间昨晚是小公子住的……”
展朔松了一口气,心里又想着,原来是聂景川,又在心里打起鼓来,心想这个聂堂主果然心眼儿多的很,原来也是要给他威风看的。
展朔低了低头,更不知道他的钱是怎么来的,说道:“还有一两是什么?”
王九笑了笑,说道:“昨天晚上要不是我走在木板上弄出那么大的动静,恐怕公子解开绳子没有那么容易吧。”
展朔顿时呆立当场。他之前想逃,趁着这样大的动静,才悄悄把绳子松开,原来竟是王九有意为之吗?
王九摆摆手,却说道:“你别觉得我要价狠,有时候,往往是这样一点响动,说不定还能救上一条命。一条命一两银子,这样的钱,我不仅不赚,还是赔本的买卖,甚至有时候还要堵上自己的命。只一两,我已是要的太低了。”
王九绝对是个商人,因为他的有理有据,展朔甚至不知道怎么反驳。展朔埋下头,只好问他:“你……你怎么知道我有银子?”
王九笑了,他说道:“我已开了二十年的店,谁身上有银子,有多少银子,银子碰银子是什么声音,银锭子又是什么动静,我早已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展朔抬起眼来,盯着他看。
他想了想才说:“原来你知道袋子里有人,袋子里和住店的是一个人,都是凭着他兜里的银子?”
王九点点头,笑了,说道:“谁也不会给牛羊做上暗袋放银子,袋子里当然装的是人,而公子下楼时,口袋里银子一点也没变,和他们背袋子时袋里的银子声,是一样的。”
展朔连不信也不能不信了,他现在不仅不会反驳,反而越发觉得这个店家有了一些本事,他只好说道:“那你怎么知道我就住在店里?”
店家说道:“这间店的每一碗茶,每一块木头,每一张床,我比谁都清楚的很,每一个柜子,每一扇窗户,每一盏灯,恐怕没有比我更清楚的了。”
展朔知道自己不用问了,他自己把手放到衣袋的暗兜里,那是山庄里照看他的阿嬷帮他缝好的,他自己拿出来,给了王九。
他还是忍不住问他:“你既然发现我解开绳子了,为什么要帮我?为什么又不拆穿我就在那间屋子里?”
王九接过银子,笑了笑,说道:“开店的,三教九流都要见的,人来人往,鱼龙混杂,最希望的当然是太平,能少一件事,就不要多一件事。”
他对着展朔伸开手,为他让开了路。
展朔走出门,王九忽然问道:“对了,这位小公子,是不是要去黄鹤楼?”
展朔愣了愣,他说道:“去黄鹤楼的人很多吗?”
王九点点头,叹息道:“去的人很多,可惜我知道,等到返程的时候,我的银子就不好赚了。”
展朔疑惑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