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到水平线下,晚霞渐退,天色愈发昏暗。
六点一过,校园的路灯一盏盏亮了起来。
高二七班讲台上,数学老师杨国安看着底下游离的眼神,沾满粉笔灰的手指重重敲了敲黑板。
“精神提起来,剩下十分钟都坐不住了?”
“大家都看看黑板,这个题型高考考了很多次了,我再给你们讲一遍……”
底下的学生很给面子地抬起头,但眼神仍旧没聚焦在黑板上。
杨国安见状,沉默着叹了口气,转过身继续往下讲。
班级第三排靠窗户边,程言目光从黑板上收回来,流利地写完解题步骤。
她又捋了一遍思路,准备尝试另一种解题思路,还没等她验证这思路是否可行,就被徐瑛打断了。
徐瑛踢了踢她的凳子,笑着眨了眨眼睛。
程言了然。
她假装低头捡笔,熟练接过徐瑛手里的小纸条。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又格外隐蔽,仿佛演练过无数次,站在讲台上的杨国安没看到,不过就算看到了,他也不会对得意学生说什么重话。
小纸条是徐瑛从练习纸上随意撕下的一角,边缘凌乱还带着毛边,程言这个强迫症看着有些难受,拿直尺将毛边撕干净。
纸条变得四四方方的规整形状,上面还龙飞凤舞写着一行字:
【晚上吃什么?】
程言在下面写了回复,板凳朝后挪一些,后背贴着徐瑛的桌子,又不动声色地将纸条递到徐瑛的手心。
规规整整的纸条让徐瑛嘴角抽了抽,心里想着程言这个强迫症真是没救了。
她将纸条翻过来,继而看到下面那行小字,和它的主人一样,干净又带着秀气,规整得好像特别用直尺量过一样。
和它相比,徐瑛突然觉得自己上面的字实在是太草了,张牙舞爪跟个螃蟹似的。
【今天我回家】
徐瑛看着这几个字,心里闪过一丝疑惑,有些想不懂程言怎么突然要回家了。
她还没把疑惑问出来,就收获到来自杨国安的一记眼刀,吓得徐瑛连忙低下头,一把将纸条塞进抽屉里。
教室的时钟指针走过六点十分,随后是响亮悠扬的铃声从远处传来。
听到铃声,班里萎靡懒散的学生瞬间复活,连眼神都亮了几分,如果不是考虑到杨国安还在上面,估计他们能立刻合上书冲出去。
杨国安看着底下按捺着冲动的学生,叹了口气,将手里的粉笔头扔到讲台上,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简短地说了句。
“下课。”
他拿起教材和工具书,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转过身补充两句。
“再过一段时间就要月考和联考了,你们别再给我这么吊儿郎当的,别以为你们是高二,离高考很远,这暑假开学就是高三了,家长送你们来学校不是让你们玩的……”
“知道了知道了。”
底下的学生有些不耐地嚷嚷着,一看就知道没听进心里去。
杨国安心里叹了口气,脊背不自觉弯了几分,整个人看上去疲倦不少。
他最后嘱咐道:“回家的同学注意点安全,路上车来车往注意点,特别是骑自行车的同学。”
“下课吧。”
学生们没注意到班主任语气中的无奈,没心没肺地欢呼着冲了出去,投入到吃饭的大部队里。
班里瞬间空了大半,剩下寥寥几个人仍在整理上课的笔记,杨国安看着,心里稍微安慰点。
七中生源不好,学生大多是二中五中这些学校挑剩下的,来这混日子的人多了,这学习风气能好到哪里?
他心里清楚,也知道这怪不了学生,整个大环境都是这样,能够静下心来学习的人太少了。
但是这次联考太不一样了,杨国安忍不住每天唠叨个两遍,希望他们能够重视起来。
以往二中、外国语这样的好学校都不愿意跟他们七中联考,嫌掉档次,他们只好和八中之类的学校联考,按照学生的话,那就是:一群菜鸡互啄,赢了也没什么值得炫耀的。
这次他们校长拉下脸求了二中好久,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机会。
第一次和明阳市其他学生联考,作为一个班主任,他自然希望自己的学生能多学点东西,考试多考个几分。
杨国安的目光越过学生,落到了靠窗那个文静的女孩身上。
女孩穿着七中蓝白校服,半长头发扎成马尾,刘海乖顺地垂在两边,她垂着眼睛,正专注在草稿纸上演算推导。
杨国安看着程言,心里稍微感到一丝安慰。
二中他们成绩好归成绩好,可他们这一届的中考状元程言可是在他们七中呢。
这才是王牌。
其实当了一年班主任,杨国安至今还是没能想明白,像程言这样中考市状元怎么会来七中这种学校?
按道理他是七中老师,不应该这么贬低自己任教的学校,可七中的高考本科上线率在明阳市排名倒数,这是钉在铁板上的事实。
别说家长了,就连七中的老师,都拼了命想把自己的孩子往别的学校送。
谁也没想到,一个成绩优异的学生,还是中考状元,会主动报名来七中。
两年前招生的场景,杨国安直到现在仍记得很清楚。
为了程言,二中招生办的老师气得吹胡子瞪眼,差点没跟七中老师打起来。
而程言最后还是选了七中。
其实当程言的班主任,杨国安还是挺有压力的。
毕竟程言进七中时是中考状元,要是高考成绩不理想,他都不好意思跟程言父母交代。
好在这孩子平常学习认真,在七中成绩也没落下来,他总算能安心地说,自己没毁了这个好苗子。
程言还在验证那个被徐瑛打断的解题思路,草稿纸上的公式工工整整,看着就很赏心悦目。
徐瑛没走,趴在书上看程言推导公式,看到最后眼睛亮了起来。
“程言你厉害啊!这个方法都能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