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钱之琳不至于天天关注一个佣人的生活吗,但是郑如意不喜欢郑雨薇,这她是知道的。
她这么说郑如意当然不是因为她有良心,而是因为她在试探。
她倒要看看,郑如意是在给她下套呢还是真心想赶郑雨薇走。
“她就是个扫把星,我看见她就烦,要不是怕她没人要饿死我会遭报应,早就把她丢到荒郊野外去了,还能把她带在身边?”
郑如意眼里满是恨意,只要一想到十八年的那件事,她就忍不住握紧拳头,指甲陷进肉里,掐得自己出血。
“如今她马上就十八岁了,法律都不要求十八岁以后父母必须抚养,我还留着她干什么?不如趁早赶出去,是死是活跟我没关系,别在我跟前烦人就行。”
钱之琳听到这话不免细细打量一番郑如意,见她一脸愤懑,指甲都掐着肉,看起来倒真像是恨不得郑雨薇现在马上就滚出去的样子。
她心里瞬间舒坦了,看,她妈都这么恨她,自己讨厌她又有什么过分呢?
这样一想,她的内心得到了一丝安慰,仿佛间觉得,自己还是个挺善良的人。
至少郑雨薇的亲妈都恨不得把她丢到荒郊野外,自己作为一个不相干的人,这么多年还出钱让她一路读了好学校呢。
这可是一般人家都做不到的,就算把她赶出去,她凭着这些年学的东西,总不至于在外面饿死吧?
钱之琳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个好人,甚至有点功德无量的意思,就故作清高良善地批评郑如意:“别人都说虎毒不食子,你可真不是个人。”
郑如意先是一愣,随即附和到:“对对对,我不是个人。”
“哼,下去吧,这事我再好好想想。”钱之琳轻蔑地看了一眼郑如意,语气里满是警告,“别让我在别人那里听说这件事,你懂吧?”
郑如意点头哈腰地应到:“懂懂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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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内,郑雨薇靠着门慢慢地滑下去,瘫坐在地上。
一阵巨大的绝望铺天盖地瞬间席卷了全身。
她听到了……
那些话,她全都听到了。
池家的建筑质量做得极好,隔音效果很强,再加上池家的客厅大而且空旷,只要一关上门窗,外面的声音不凑近听都是听不见的,所以钱之琳她们在外面才会那么无所顾忌地说话。
可是今天,郑雨薇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概也是怕池惟告状,所以回到房间以后只是合上门,却没关紧,而且又凑在门口听,自然全都听见了。
一开始,池惟和钱之琳的对话并没有让她有什么震惊的地方,反而有些窃喜,毕竟她想离开这里,不论是被赶走还是什么,只要离开就好。
让她难过绝望的是,她的妈妈郑如意,竟然说出了那样的话。
原来,她带着自己,将自己留在身边,是因为饿死自己她会遭报应,而不是因为对自己还有一点点爱。
为什么,为什么……
郑雨薇眼睛一热,豌豆似的泪水不停地往下落。
她不想哭,但是根本忍不住。
这么多年了,她一直在心里安慰自己,郑如意也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所以脾气才会那么暴躁,才会对自己那么差劲。
她心里其实还是爱着自己的,因为她走到哪里就把自己带到哪里。
她还想着,等自己离开了这里,以后大学毕业,好好工作,多赚些钱,就把郑如意也带走。
如果郑如意不想走,那么自己就给她多寄一些钱,好让她也衣食无忧。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自己是不被任何人爱的那一个。
一点点的爱,她都不能拥有吗?
郑雨薇瘫坐在地上,低着头,狠狠咬着自己的胳膊,才没有哭出声音来。
她害怕,害怕自己如果哭出声音来,马上就会被当成扫把星赶出去。
不可以,她不可以。
她还要忍着,忍到高考结束。
郑雨薇低着头,哭得满脸通红,额头上一层豆大的汗珠聚集着落下,跟眼泪混在一起,让人分不清哪些是泪水哪些是汗。
心里头犹如哽了一块大大的石头,挤着她的心脏,挤着她的五脏六腑,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要冷静,要冷静。
她在心里这样劝着自己,慢慢松开了咬着胳膊的嘴,捂着自己的胸口,缓慢地仰起头,靠在门板上,微微张着嘴,慢慢地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她没开灯,房间内是黑暗的,可以掩盖很多东西。
没有看见她哭,她自己也看不见。
小鱼儿,一定会游出去,从这片沼泽,游到外面的大海。
郑雨薇紧紧握着自己手腕上的红绳手链上的小鱼儿吊坠,那是一个木头做的小鱼儿,这么些年,她一直戴着。
握着这个小鱼儿,她的心慢慢变得平静,就这么靠在门板上缓慢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长长地呼气,再吸气,心里那块挤着自己五脏六腑的石头渐渐消失了,脸上的眼泪也慢慢干涸。
郑雨薇抹了抹脸,从地上爬起来,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拿着衣服去洗澡。
出去,一定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