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刻意将七年二字念得重了些,提到遗书二字又硬梆梆地,翠蓠触动情肠,立即哭得泪人儿一般。邹五娘忙道:“草民等人闻报噩耗,立时赶到此地,确实没有任何发现,不多时二娘子也过来了,彼此都可以作证,确实没有看到遗书。”
李枝也想到了此节,沈小寒既然问了个头,她便顺着话问下去,“翠蓠姑娘仙乡何处?家中可还有人?七年之前,才……十四岁吗?”
人人皆知翠蓠是周司马宠爱的妾侍,出身来历无人知晓,李枝问的含糊,其实是要问翠蓠姑娘的底细。
这个话题邹五娘却不好当着翠蓠的面说,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翠蓠泣不成声道:“贱妾本是官奴……幸得周司马慈悲买了贱妾,更有幸伺候过宋宜人两年,宜人仙逝之后,周司马立誓不再娶,只因无人主持内宅琐事,这才许贱妾侍奉枕席。”
李枝微一沉吟,道:“已故的宋宜人跟前没有侍婢吗?请来见见。”
她这一问,邹五娘立即面露尴尬,翠蓠见她说不上来,唯有泣道:“跟前是有四个姐姐照料的,只是故土难离,先后病逝了两位,其余两位姐姐在宋宜人仙逝之后,均已返回长安。”
沈小寒立即总结道:“看来长安城呆惯的小娘子都身娇体弱,周司马到幽州两年多,竟然一位也没留住,可惜,可叹。”
她说这话真是含蓄,周司马到幽州两年,宋宜人病逝,宋宜人跟前的侍婢也病逝了两位,另两位也不知是否真的回到了长安,她将之一概称为“没留住”,倒也贴切。
李枝猜到了沈小寒的用意,道:“周司马深爱宋宜人,不愿再娶,故人跟前的侍婢也不愿意强留,真是用情甚深啊。”
“故剑情深,五载之后仍然孤身未娶,确实是感人至深,只是有一件是他错了。”沈小寒摇头叹道,“他这般轻易寻了短见,等他族人前来移柩返乡,怎么处置翠蓠姑娘便是难事。”
李枝缓缓道:“既是官奴,这奴籍是永远不能消的。”
所谓官奴,基本上都是官宦人家的女眷被发卖,永入贱籍,并不因为所有权转移给了周司马就能改变,周司马的族人若来移柩返乡,就算念着翠蓠伺候劳苦功高,最多也就是打听着将她卖个好人家。
永入贱籍的官奴,后代子孙俱不能出仕,最常见的结局是成为娼妓,迎来送往,了却残生。
翠蓠立即跪倒在地,她满面惶急之色,倒真不似装出来的,“殿下,求殿下赐奴婢一条生路!奴婢……奴婢腹中已经有了周司马的骨肉!”
此言一出,满室俱惊。
周司马家境贫寒,而立之年才中了进士,膝下一直无儿无女,翠蓠侍奉他也不是三年两载的事情,怎么一直没有消息,这会突然就蹦出来个骨肉?
邹五娘与另一名健妇也连忙跪下,道:“周司马膝下寂寞,一直深以为撼,翠蓠姑娘这早先向沈宣姑娘求了得子的汤药,这几个月一直与周司马按方服药,冬月时才诊出有喜之兆,周司马原想等胎坐稳了才好,一直严令奴婢们不能多嘴,所以外面都不知道。”
翠蓠看病、服药、有孕之事,府内人尽皆知,都猜病根子只怕是出在周司马身上,翠蓠服药不过是个幌子,但是女神医沈宣的本事再一次得到了验证,都悄悄传出去。
沈宣这两个月在幽州军大营开学堂讲授金疮、疡科常识的时候,还有不少慕名来求她的治病的无子夫妻,她忙的不可开交时,万想不到根源竟在此处。
沈小寒倒是想不到沈宣还有出一份力,皱眉道:“翠蓠姑娘既然是双身子,周司马竟然还这么狠心,就更不应该了。”
她这半晌一直纠结于周司马不管翠蓠,李枝也配合她给予翠蓠压力,谁知翠蓠立即就跪地求饶,完全不似能干大事的女人。
沈小寒知道自己所猜的方向错了,她原以为翠蓠是有了奸夫,怕事情败露,所以才伙同奸夫杀了周陆。如今她有身孕的事情阖宅皆知,周陆也绝对不是顶着绿帽就能安之若素的废人,怎么可能留着翠蓠一条小命?
事情还未弄清楚之前,李溯自然不能答应什么,李枝不等他出声,就给邹五娘使眼色令她搀起翠蓠,低喝道:“翠蓠姑娘伤心过度,胡言乱语,你们也不劝着,就陪着闹?”
邹五娘连忙与另一名健妇搀翠蓠起身,翠蓠想是知道错过今日,未必还有再见到李溯的机会,哭天抹泪地求救,正闹腾着,带人去验尸的凌月进来了。
“殿下,死者是被人以迷药迷晕之后,系在房梁上的的,是他杀。”凌月禀报道,“死者尸体所有症像一如自缢,唯有所缢处的横梁上只有绳索之下无尘,并无挣扎之痕。”
自缢至死前约有半盏茶的功夫,极为痛苦,所悬之梁上灰尘必有挣扎的痕迹,凶手百密一疏,将周陆迷晕之后挂于梁上,死状虽如自缢,梁上的灰尘印子,只有绳索搭上去的那一道,并无挣扎的痕迹。
是谁杀了周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