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说与你,你好好想想,”老婆婆回忆着,“那个后生脾气不太好,说话时总是左顾右盼,手背上,有一道陈年旧疤,手上都是旧茧子,穿得粗布衣服,身上没有铜钱,掰了一块碎银子付的账。”
有伤?
“我记不得他有没有伤了,”余鱼心跳砰砰,鼓着勇气继续撒谎,“我与他也没有怎么见过,只见了能认得出。阿婆说的人,就脾气不好对得上。”
“阿婆不如给我说说,那人有没有说去哪,我多少去寻一寻,也有可能呢。”
“是了,他不是一个人,他同行的还有两个兄弟,”老婆子慢腾腾说,“我人老耳朵背,就上茶的时候,依稀听着了那么一句,杨城的兄弟等得着急了。”
杨城。
余鱼默默在心中念了一遍,然后做出一副黯然的表情。
“我未婚夫家,似乎在杨城没有旧时,可能不是。”
“也不知道是不是,不过啊,老婆子觉着,”老婆婆笑咪咪说,“像小姑娘你这么漂亮又懂事的小娘子,以后一定能嫁个如意郎君的。”
余鱼红了脸,趁着害羞的劲儿,慢腾腾又回到了裴深旁边。
她这边往裴深旁边轻轻落座,把从老婆婆那儿听来的说与他,刚张嘴,裴深就勾勾手指:“靠近些。”
茶肆是露天的,来来往往的人多,老茶翁总是提着茶壶,来来回回的走。
余鱼隐约知道裴深要找人这件事是隐蔽的,不能给外人知晓的。她就挪了挪,几乎和裴深贴近了,才手臂往桌上一撑,歪着头趴在手臂上,和裴深面对面,近的几乎能听清呼吸。
她声音又压得低,细细地,说了什么,裴深全然不记得,只记得小丫头那双眼,眨巴眨巴地,水灵灵,她声音也很好听,不是以往听惯了的娇滴滴,而是像一朵岩石边的小花儿,只有本质的清香,清清淡淡地,却意外的让人沉迷。
“阿兄,你说,是他吗?”
余鱼眼睛直溜溜盯着裴深,她有些紧张,也很期待。这算是她第一次被裴深要求做什么,她做得还好吧?能不能让救命恩人觉着,没有救错人?
少女眼底的期颐太明显了,完全是趴在膝头张着嘴要糖吃的小孩儿。裴深清了清嗓子,勉强从记忆力翻出女孩儿说的话,就记得有个疤,那也许就是了。
“是他,你做的不错。”
想要得到夸奖的小孩儿,直白的把自己祈求表露出来,裴深不是一个吝啬的人,大方夸奖了小丫头。顺便把小丫头要的钱,给了满满一袋。
得了钱,余鱼满脸笑容,一转身就回到小炉子旁,直接把满满一袋的钱递给了老婆婆。
老婆婆可不要这么多钱,只拿了五个小钱,笑眯眯说:“你阿兄疼你,给你一个小娘子这么多钱。”
余鱼也颇为认同,点了点头。
说来他们只是陌生人,傅三郎把她从濒死垂危之际救了回来,还给她找大夫吃药,养她到现在,也没有提过一句报答。如果他真的是阿兄,那简直是天底下,最最最好的阿兄了。
而且他们明明有事,也愿意顺着她撒的谎,在路边小茶棚坐了半个多时辰,等她熬药。
抱着熬好的药碗,余鱼溜回裴深身侧。吹了吹略烫的药汁,苦味在她鼻尖散开。
歇息了小半个时辰,田二打听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消息,同坐一桌在默默整理那些消息。得知他没打听到的事,已经让余鱼完成了,有些好奇。
“你怎么说,让人家愿意告诉你的?”
提起这茬,余鱼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把脸埋低:“我与阿婆说,我来找未婚夫的。”
裴深目光落在小丫头的脸上,美则美矣,年岁还是小了些。他才想起,自己不但不知道小丫头的年纪,也不知道她姓名。
“你叫什么?”
“余鱼。”余鱼在掌心轻轻比划,“余,鱼。”
“多大?”
余鱼老老实实说:“十四了。”
唔,倒是比他想象中要大一岁。
“家中与你订过亲?”裴深问。
余鱼犹豫半天,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说。
说是定亲了吧,可她如今,也不能算。
只不过少女的沉默缄口,已经是一个很好的答案了。
裴深心中冷哼,都是些庸俗之人,孩子还没长大,急匆匆定下一个未曾谋面的人,也不瞧瞧这小丫头傻憨憨的模样,选错了人家,嫁进去就是一个小哭包。
“你既无家,婚约也作罢。”裴深加重了口吻,“我既带着你,就会给你安排妥当,懂吗?”
余鱼自是点头。
她慢慢喝了药,嘴里苦得难受,从袖中摸出帕子来,取出她藏着的两块桃花酥,一块含在嘴中,忽地对上裴深的目光,犹豫着将另外一块,小心递了过去。
裴深盯着眼前的小糕点。
放了两日,完全不及刚做出来时的新鲜。
就这么一碟他给的糕点,她都带着?
裴深没兴趣抢小丫头的零嘴,目视她小兔子似的啃着糕点,冷不丁说了一句:“你乖一点。”
余鱼茫然抬起头,嘴角还带着一圈糕点渣,没懂他的意思,只乖乖点了点头:“我乖。”
裴深满意地颔首。
乖一点,他就能多带她一段时间。
他得给她找个好的收养人家,也要给她找个好的婆家。
这么乖的小丫头,不能给人欺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