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陶刘氏和太后一唱一和,齐齐夸赞起陶雪瑛平日里又多么乖巧懂事。
只不过罗瑾全然没有心思听她们两个演戏,他比苏颜往前站了几寸,身量又比她高大,几乎将苏颜半个身子都挡住了,借着这个便利,罗瑾竟然伸出手指勾了勾苏颜的手。
苏颜正发着愣,不禁吓了一跳,回过神后轻轻打了罗瑾的手指一下,接着默默后退了半步。
罗瑾回头看了她一眼,才发现小姑娘噘着嘴,琉璃似的眸子中蓄满了怒气,发现罗瑾在看她,竟然挑起秀眉,瞪了他一眼。
太子爷摸了摸手上的玉扳指,有些无奈,今天他若去那偏殿更衣,这小姑娘岂不是要喝醋喝到醉。
罢了,回去哄哄就是了,太子不动声色的跟着后退。
太后在人前夸够了陶雪瑛,又明里暗里威胁大家不准往外胡说以后,揉了揉太阳穴,露出满脸的疲惫:“今日的寿宴至此,大家都散了吧。”
话音刚落,身后的帘子忽然被人掀起。太医给陶雪瑛用过药以后她就醒了,她也很快明白过来,方才的事情被人设计了,而且拉她入坑,害惨她的人,正是她那位愚不可及的母亲!但是眼下,唯一能救她出泥坑的只有太子。
于是陶雪瑛不管不顾的冲了出去,满脸泪痕的扑跪在太子面前,她想伸手去扯太子衣角,却发现那位娇娇弱弱的太子妃娘娘,不知何时拦在自己与太子中间。
陶雪瑛只好讪讪的缩回手,哭哭啼啼的诉衷肠。
“臣女陶雪瑛一直爱慕太子殿下,听闻殿下英明神武,臣女早已经托付了心意,在心中发誓非殿下不嫁,今日雪瑛出了丑,自觉配不上殿下,甘愿出家为尼,青灯古佛了此一生了。”
罗瑾深沉的眸色如一汪寒潭,看得陶雪瑛脊背生寒,可她还是长吸了一口气,缓缓抬眸看着太子的眼睛道:“可若殿下不嫌弃,臣女愿跟在殿下身边,当牛做马伺候殿下。”
她越说一字,苏颜的脸色就越白一分,陶雪瑛竟然钟情罗瑾,这是他何时惹下的风流债呀。
太后看着这边的一切没有做声,几十双眼睛都看着太子,女子的名节和清白某种程度上比姓名还重要,今日陶雪瑛在宫里出了这等大丑事,今后也别想着嫁人了。但她口口声声说早已经钟情太子,如果太子愿意高抬贵手,收了她入东宫,某种程度上就是救人一命。
大家都等着看太子如何回应。
令人意外的是,太子摸了摸拇指上的翠玉扳指,神色淡然的好似没有听见陶雪瑛说话一般,而是抬手握了太子妃的手,而后才淡淡嗤笑了一声,深邃的目光如刀剑锋利,看得陶雪瑛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孤嫌弃。”
罗瑾握了苏颜的手,转脸看向太后:“这事是皇祖母的家事,孙儿在此多有不便,和太子妃先行告退。”
走出去还没有多远,苏颜就抽回了手,原本灵透的眼眸里失了神,小脸煞白,她看了罗瑾一眼,声音里带着淡淡的质问:“殿下和那位陶小姐,是怎么回事?”
罗瑾长眉微蹙,将气呼呼的小姑娘拉到身边,揉了揉她的头发,颇有几分无奈。
“吾根本不认识她。”
苏颜相信罗瑾的人品,他从来不会说谎,听他说话语气笃定,这才放下心来。
“那陶小姐因何倾心于殿下?”
罗瑾牵着苏颜的手走在寂静的宫道上,风吹起他的衣袍,有几分落拓潇洒,他的眸映着烛火,灿如星辰,为何,还不是企图将他当做救命稻草,想攀龙附凤。
他吐出一口浊气,将苏颜的手牵得更加紧了些,声音散在空中:“她哪是倾心与吾,是醉心富贵权势而已。”
苏颜灵透精致的眼眸蓦然瞪大了。
“她罪有余辜。”
罗瑾笑了笑,伸手蹭了蹭苏颜的鼻子。
离中秋越来越近,天气也渐渐变得寒凉起来,苏颜越发的懒洋洋不爱活动。
八月里的万国朝贺节近在眼前,罗瑾在军中的事务也一日忙于一日了。
苏颜歪在美人榻上小憩,桃知在一旁捧着话折子念着给她解闷。苏颜如云堆砌的乌发轻松的绾成个简单发髻,几只嵌红宝石的簪子衬斜斜插着,越发显得人有种慵懒华贵的气质。
她穿了身青色的蜀绣云摆裙,裙子腰身紧,勾勒出了曼妙婀娜的曲线,窗外淡淡的阳光铺撒入内,越发衬得她的小脸精致,人娇美。
安知拿着一封信,喜气洋洋的掀了珍珠帘走入,对阖目假寐的苏颜道:“娘娘,家里来信了。”
苏颜缓缓睁开眼,手伸出来接过信,拆开封泥抽出里头的信看起来,片刻之后,惊喜的抬眸,对安知他们道。
“哥哥在信上说,花隐先生已经寻到了,就在京中,而且,花隐先生愿意进宫来为殿下诊治。”
这个消息令苏颜喜出望外。
用晚膳的时候,罗瑾照例忙中偷闲,从泰和殿过来陪苏颜用膳。
一入未央殿,他就被桌上的菜色震了震,羊肉羹汤,韭菜香鸡蛋,炙鹿肉,还有鳝鱼汤,他细微了蹙了眉,眸色深处如有巨渊,深不见底,看得苏颜心虚的低了低头。
罗瑾入了座,拨动着檀木念珠暗自想,这在泰和殿当差当的好好的厨子,怎么到了未央殿就这般马虎敷衍,这席面上一道道的菜肴口味重不说,样样都是及其温补的食材,夜晚食用最是不妥。
“都撤了。”罗瑾动了动手指,沉脸看着眼前的菜肴。
苏颜心情忐忑的咬了咬唇,暗道糟糕,殿下这个讳疾忌医的毛病,真的是越发严重了,上次她准备好一桌壮阳的食物暗示他,他好歹安静的用了晚膳,今夜确实连筷子都不动了。
小六子见到太子脸色不爽,急忙上前般宫人一起撤菜,冷不丁的撞到了罗瑾的枪.口上。
罗瑾动了动手指,英挺深邃的五官上乌云密布,如风雨欲来,又似忍耐许久。小六子在泰和殿的时候也是一等一的机灵人,怎么到了未央殿也惫懒到如此,主子日常进的菜色,他也该注意着才是。
“下去,孤罚你跪两个时辰,跪好了来见孤。”
他的声音充满愠气,想到未央殿的宫人们个个都不尽心,可想他忙万国朝贺节的这段日子,苏颜受了多少的不公。
“慢着。”苏颜怯怯的抬起眸,今夜的事因她而起,她并不想牵连小六子的。
罗瑾有些意外,一双深目蕴藏万千风华,抿了口茶,声音里透着不容置喙的意思。
“他当差不尽心,该罚。”
赏罚分明向来是罗瑾的原则,这些惫懒的宫人一旦放纵只会得寸进尺,将来苏颜更难,因此,就算今日苏颜为他们求情,罗瑾也要好好罚他们一回。
苏颜看得出来罗瑾是真的生气了,心中不免忐忑,这些日子虽然相处融洽,可她不曾忘记,罗瑾发起火来,一般人招架不住的。
“殿下,您是为妾准备的菜式生气么?”苏颜盈盈一张小脸沐浴在朦胧的烛火下,根根分明的长睫微微颤抖,唇抿的紧紧的,水眸中净是不安,可面上仍旧竭力端出一派平静。
罗瑾有几丝诧异,他抬脸看来:“这些并不是你喜欢的菜色。”
苏颜的小脸白了白,深深吸了一口气,摆手叫屋子里的众人都退下。罗瑾捏了捏眉心,眸光深了几分,莫测的逡巡在苏颜身上。
苏颜起了身,缓缓走到了小轩窗前,从背后看,她纤细的酥腰不足一握,如瀑的青丝乌黑亮丽,站在窗前月下,自成一幅美极的画卷。
“妾今日有话要与殿下说。”苏颜捏了捏冰凉的细指,打量上面描绘的精致红花,踌躇了一下,转身回眸道:“殿下还记得上次妾寻花隐先生之事吗?”
罗瑾的声音低而沉,他颔首,柔软的指腹摩挲着青花瓷杯盏,那次他疑心是苏颜或者其家人身体有恙,后来被小姑娘撒娇打岔,硬是给糊弄了过去。
“记得。”
苏颜深吸一口气,罗瑾沉沉的望着她,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势如有实质,压迫的她头都不敢抬,可有些话必须说清楚,也都是为了罗瑾的身子着想。
“妾寻花隐先生,其实是为了殿下的病症。”苏颜一字一句,字字清晰入耳。
素来稳重,喜怒不显的罗瑾面色上,却出现极大的震动,他的病症除了太医和一两个近侍知晓外,就连皇后都不知,苏颜又是如何得知的。
罗瑾顷刻间就变了脸色,眸光震动,也就没有拘泥身上的戾气,他攥紧了手中的杯盏,额角的青筋跳了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蹦出来的。
“你如何知晓的?”
“殿下,花隐先生医术高明,说不定……”苏颜满心想与罗瑾解释自己并非自作主张,只想快些将话儿说清,不料罗瑾脸色一变。
“孤问你如何得知的。”罗瑾几乎在低喝了。
苏颜怔了怔,脸色倏然一百,咬着唇没有说话。
罗瑾抬袖拂了桌上的茶盏在地,深深吸了两口气,待平静了些才走至苏颜面前,扣住她的脸颊,长指摩挲着她的下颚角和耳垂,声音低沉,如风恻恻。
“快回答。”
苏颜饱满的唇已经被自己咬出一串齿痕,眼眶微红的她在烛光下更显柔弱,偏偏下巴微微扬起带着那么点倔强。
“殿下,那日的画册您解释的那般详尽,妾还能不懂吗?”
“说千道百,身有隐疾也不是您的错,您大可不必为此自卑。”
“妾永远不会瞧不起您。”
罗瑾低头,深深看着苏颜,她每说一个字,他的长眉就蹙的更深,
“隐疾?”他咬了咬呀,腮边咬肌鼓了鼓,手上的动作用力几分,头更低了,几乎将脸贴在苏颜眼前:“何疾?”
苏颜咬了咬牙,直视着罗瑾的深眸。
“就是,不举之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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