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余冷静地看着跪在他身前的青年。
闻君和很聪明。
他能直接说出来,那么就代表他已经知道了什么。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闻君和抬起头,不亢不卑道:“臣知道。”
“臣一直以来都在找寻臣的幼妹。臣曾经动用过闻家军的遗留人脉,在国家边境,靠近西番等地,多年寻找。这些痕迹一直都在,臣并未说谎。”
“早在上个月时,臣曾经在城门口与太学学生发生冲突,也是因为臣得到了一点舍妹的踪迹,但?是当时找错了方向,导致直到今日,臣才真的见到臣的妹妹。”
褚余静静听他说,闻君和慢条斯理将自己的证据一一说来。
“臣得知,宫中的柳美人是苏广府籍,苏广府地处寻南郡,通州府之间,若说是接近西番等地,倒也差不多。她出生庶女,这个身份很好做文章,且能让人送出,定然是因为她在府中,不是真正受宠的女儿。”
“柳美人年十?五有余,十?六不足,与臣幼妹的出生日子来看,刚刚好。”
“闻萍儿在见到柳美人时,烧糊涂对臣说了一句话。柳美人与臣,长得十?分相像。”
闻君和停顿了下。
“若是这些都不能作为佐证,那么还有一个。”
闻君和拱了拱手:“臣,继承了臣父沾酒酒醉的体?质,而听闻柳美人,也是嗅到酒气就会熏醉。”
“臣……臣知道,柳美人是陛下的妃子,”说这句话时,闻君和的表情终于有所动容,有那么一瞬间的阴郁,“请陛下放心,臣只是想见见臣的妹妹,不基于任何立场问题。”
褚余听到这里,终于松口了。
“你见了她,又能如何?”
闻君和愣了愣。
见她,又能如何?
不。
闻君和回过味来,立即重新捋起陛下的话来。
他没有任何的询问,没有其他的表示,只问了句,见她又如何?
难道对他和柳美人之间的身份,丝毫没有好奇吗?
又或者说,他不好奇的原因,是不是因为,他早就已经知道了?
闻君和眯起眼,默默在心中盘算。
陛下能够知道她的身份不是苏广府那官宦人家的女儿,定然是经过了一些排查的。既然已经查到了,为何不告诉闻家?
是因为对闻家……暂信不过,还是因为,不想要让柳安安和闻家有所牵扯?
无论是哪一种,对他来说,都不是一个很好的讯号。
“臣……”
闻君和另一只腿跪下,双膝跪地,手撑在膝前,低下了头。
“臣已经年满二?十?二?,武将之路并不适合臣,臣愿重作文臣。为文臣者,无需佣兵。为此,臣将闻家军旧部,交还与陛下。”
“唯一可保全闻府上下一脉者,将是臣之幼妹——柳美人。”
褚余听到这里,嘴角一勾。
倒是意外之喜。
闻君和此人,聪慧急智,行事果断,无论在什么局面,都能做到最好。
哪怕是在面对这件事。
甚至连小姑娘的面都没有见。他就已经能笃定那就是他的妹妹。
为了一个还未见面的妹妹,他就能将闻家的保命符拱手送上。
无论如何,闻君和此等行为,都说明了小姑娘要是认回到闻家,只会被家中人疼爱着,宠爱着。
虽然……
她不需要。
褚余冷静的想,小姑娘有他就够了。
家人的存在,说不定会?让小姑娘对他的全神贯注注意力被分散。
认不认……
罢了。
小姑娘挺想的。
“她不知道。”
褚余这句话,侧面就告诉了闻君和,对于他们之间的关系,他一清二?楚。
“你可以见她,但?是她不想知道的时候,不要告诉她。”
小姑娘还没有做好迎接新的身份的准备。
而且,闻家姑娘的这个身份,他后面刚好用得上。
不急于一时,是个好事。
闻君和了然。
“臣……只是去问候一下柳美人,她受了惊吓,这是臣该做的。至于多余的话,她未准备好时,臣一个字也不会?提。”
这个想法和褚余不谋而合。
柳安安还在内室里等着,外面一个宫女来请她,说是在外阁,有她的访客。
访客?
这个用词倒是新鲜,柳安安让郡青陪着,出去到了外间,那儿已经站着一个人。
起初柳安安还当是暴君在等她,等定睛一看?时,才发现,背对着她的青衫青年,赫然是闻家的少主闻君和。
嗯?
闻君和找她?
柳安安那脚怎么也不愿意往前挪了。
该不会?,他是人前不给?自己妹妹面子,人后了就要来找她的麻烦吧?
闻家元帅的亲子,这个身份找她麻烦的话,可不好办呀。
柳安安忧心忡忡,不肯上前半步。
闻君和早就听见了身后有动静。但?是那个脚步声,在停顿了之后,就再也没有靠前来。
他等了又等,始终是自己的急切占了上风,转过身来。
两人面对面时,闻君和终于看清楚了。
虽然梳着成?熟的堆云髻,还是能看的出,她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脸上带着茫然与警惕,小心翼翼看?着他的模样,像是森林间试探性的小松鼠。
小姑娘的脸庞,眉眼,唇形,他只大概扫了一眼去,心中就有数了。
比起相貌更像父亲的他,小姑娘像极了记忆中的母亲。
只是没有母亲眉目之间的果决。
她就像是一颗松子糖,泡在蜜罐里,软软的,香香的,甜甜的。
眼底的纯净,更是如山泉的清澈。
看?清楚后,闻君和松了口气。
她过得很好。
十?多年来一直提着的心,终于能安然归位。
从收敛母亲身体?的嬷嬷那儿得知,母亲腹中胎儿已经出生后,闻君和一直在等着,盼着,能找回自己的妹妹。
他找了多年,不放过任何一个线索。
终于,他站在了妹妹的身前。
妹妹她……
她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