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雾揉了揉额角,午睡过久导致她有?点昏沉。外头还下着?雨,哥哥却出了院子,想必是有?重要的事情要与爹爹娘亲说。
回?忆起三年前她是最后一个?知道哥哥要走这件事的人,许知雾坐不住了,问松涛拿了把纸伞,赶到主院去。
推开?门,又见哥哥坐在爹娘对面,像是刚说了什么话,而爹娘则沉吟思考。
这熟悉的一幕令她脑子里嗡嗡作?响,许知雾咬了咬牙,将门合上之后径自落座,强硬道,“又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避着?我?商量了?”
屋里一静。
许知雾面上惯常软糯娇俏的神情全然不见了,冷着?眸子问,“我?都成年了,还不能听?”
她不是没有?感觉的傻子,这些天一直对哥哥回?家这件事隐约感到不踏实,多半还有?什么在后头等着?她呢。
她也希望这些都是自己的错觉,可许母一张口就打碎了她的希望,“阿雾,要不然我?们一家人以后还是回?京城?”
许知雾豁地站起来,“为什么?!”
许母看了谢不倦一眼,解释道,“我?们许家的根在京城,阿雾你也是京城出生?的。你三岁的时候我?们一家来了骈州,你不还念叨着?想回?京城吗?”
“娘亲!不是这样算的,我?如今不是三岁小孩,我?马上就十六了,我?在京城才?待了多久,在骈州又待了多久?怎么突然就要去京城了?”
这时许父才?说,“不是立马回?去,爹爹还是骈州刺史一天,便不会回?京城。”
“那这事是怎么提起来的?”许知雾看向谢不倦,语带轻嘲,“是哥哥吧?因为,哥哥真正?的家在京城?”说到“真正?”二字,已经克制不住染上了哭腔。
眼看她要掉眼泪,许父许母都慌起来,谢不倦却还是那副沉着?淡然的模样,坐姿也还是那么优雅,“阿雾,你先冷静下来听哥哥说。”
见许知雾没有?再激动地反驳,谢不倦说,“许家自族谱上有?记载起,就一直在京城生?活,偶尔有?外任的,任期一到也回?了京城。父亲险些定居骈州,是因为京城时局不稳,这才?出此下策。可如今京城已经大体安稳下来,皇室的争斗也不会再殃及池鱼,回?京已没有?妨碍了。”
许知雾吸了吸鼻子,不住地捏着?自己的袖角。
而谢不倦的目光始终笼罩在她身上,前头都是冷静的分?析,到了此处声音轻缓下来,带了诱哄意味,“父亲母亲每逢佳节都会去祠堂见过列祖列宗,最是尊祖敬宗的人。可许氏列祖列宗都在京城,若我?们一直在骈州生?活不再归根,岂不终生?是游子?”
许父叹了一声,别开?眼去,而许知雾的眼泪则一下子滚出了来。
谢不倦将她轻轻拉到身边,用洁净的手帕将她地眼泪悉数沾去了。
“阿雾今年十五岁,只在京城待了三年,其余十二年都在骈州,自然不舍。不过阿雾还这样年轻,以后会有?二十五、三十五、四十五……区区十二年,回?首望去也不过是一段路而已。到时候阿雾或许还不愿离开?京城了。”
许知雾渐渐将他的话听了进去,她不是不懂哥哥说的道理。她就是舍不得,骈州这边的人都很好?,州府的人很好?,书院的学生?很好?,百姓们也都很好?。她虽然嘴上抱怨着?认识她的人太多,吃什么玩什么都不再自由,可真要她离开?此地,便是生?生?剜她的肉。
她甚至有?些埋怨哥哥了,哥哥为什么要让她陷入两难?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京城?”许知雾态度软和?下来,抽噎着?问,“爹爹还要几年被调回?去?”
“此事还没有?定数。”许父道,“倒是阿雾你,先一步随你哥哥去京城吧,爹爹也仔细考虑过了。骈州到底地方小,魏家的公子你否了,林家的小公子又和?魏家的姑娘走得近……书院出了几个?出众的学生?,你又统统不答应。倒不如去京城,叫哥哥帮你挑。”
听了这话,原本就要妥协的许知雾险些跳脚,心里头的怒火又窜起来,她看向许父,“爹爹,这是您的主意,还是哥哥的主意?”
许父没答,许知雾的怒火顿时转向了谢不倦,气得直点头,“哥哥,与我?有?关的决定你也不和?我?商量了?直接就来找爹爹娘亲,若我?不同意,就把我?绑着?去,是这样吗?”
谢不倦微怔,没料到她会有?这样大的反应。
或许到底是三年未见,如她所?说的那般,她从依赖哥哥的“一块肉”,长成了独立行走的大姑娘,她前所?未有?地在意起了人与人之间的边界。
替她做决定,不可以。
“阿雾,并非你想的那般,哥哥原本就打算今晚与你说。”
“就算如此,你是不是说过不张罗我?的婚事?前两天我?们出门之前我?就说过,哥哥你不要跟爹爹一样尽想着?给我?订亲。你说‘自然不会’!”
许知雾说得眼眶通红,开?始口不择言,“你不过是我?哥哥,为什么要对我?的生?活指手画脚?!”
谢不倦彻底愣住,许知雾倒先崩溃地大哭出声,“我?不想离开?这里,不想离开?家,不想定亲呜呜呜……”
“哥哥是个?大骗子,说了不走,结果还是要回?去……自己回?去就算了,还要把我?们都弄过去……”许知雾蹲下来,抱着?膝盖蜷成一团,“大骗子,才?不要去京城……”
谢不倦想去碰她,许知雾十分?抗拒地背了过去。
这时候,谢不倦的心真切地感到了抽疼。
他不过是想一直和?她在一起罢了。
……
入了夜,谢不倦徘徊在许知雾的窗前,见她烛火未熄,知道她还醒着?,却难得的踌躇起来,甚至不敢进去。
或许纠结的时间太久了,待他再抬首,屋里的光亮倏地灭了。
因为白日下了雨,天上云层很厚,月光一丝也透不下来。
这个?夜晚很黑,谢不倦的太阳穴一扎一扎地疼,眼前又开?始冒出一些光怪陆离的东西。
他自救一般推开?了许知雾的门。
而后在一片漆黑之中凭着?记忆走到许知雾的床前。
他的脚步一向很轻,甚至没有?惊动丫鬟。
许知雾无?意间一侧身,吓得几乎惊叫,随即辨出这是哥哥的轮廓,又气又恼地伸脚去蹬他,不客气道,“吓死我?了!进我?屋干什么,我?还没消气呢,你出去。”
谢不倦捉住了她乱蹬的脚,在她床沿上趴下来。
有?一点很神奇,他惧黑,但在许知雾身边的时候,那些怪象怪音却都消失不见了,他只听得见她甜糯的声音。
高大的男子曲着?双腿随意坐在地上,双臂搁在许知雾的床榻上,一只手撑着?脑袋,一双漆黑的眼睛极力地捕捉许知雾的位置。
“哥哥不好?,惹阿雾生?气了,所?以前来赔罪。”
他摸索到了许知雾的手,拉着?摇了摇。
平日里是一个?年长的、稳重又温柔的哥哥,却在黑夜里摇着?她的手,像极了撒娇。
许知雾满腔的怒火都被一盆水给浇熄了似的,没好?气地说,“谁叫你总是不与我?商量。”
“哥哥错了,以后都和?阿雾商量。”谢不倦听出她语气软化,悄悄弯了唇角,又捏了捏许知雾软软的手心。
“还有?啊,你怎么又要回?京城?京城就那么好?吗?”
许知雾想到这一层,又气上了,要把手收回?去。
熟料谢不倦收紧了手,甚至穿过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接着?问出一句毫不相干的话,“阿雾对京城里那位三皇子是何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