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闻言放下手上女红,抬起莹润杏眸望其母浅浅一笑,道:“妈怎不多歇会儿?这会儿去老太太那里坐也早了些,姨妈怕也还在午休。”
薛姨妈笑道:“还不是因为你哥哥。”
宝钗奇道:“哥哥又怎么了?”
薛姨妈无奈道:“要说怎么了,他这回还真没怎么了。只是我问了你哥哥的乳母叶嬷嬷,她说你哥哥连续几日都去了族学,一早就走,下了学才回来。我寻思不明白,这又是怎么了?”
宝钗闻言笑道:“哥哥日日去学里进益,妈当高兴才是,怎还忧愁不安起来?”
薛姨妈苦笑道:“我的儿,你哥哥是什么性儿,你还不清楚?他若是能安心去学里进益,怕是龙也能下蛋了。我让老苍头去打听了下,才打听到,你哥哥连日都去学里,竟是为了一个叫贾蔷的才去的。你可知贾蔷是谁?”
宝钗摇头道:“我平日里不是在家,便是同贾家姊妹们一道下棋针黹,怎会知道外面的事?”
薛姨妈叹息一声道:“说起来,这贾蔷还是宁府的正派玄孙哪,生的比宝玉还好……”
宝钗闻言,登时皱起淡雅的眉头来,眼中浮现忧色来,她素知薛蟠一些难以启齿的毛病。
可以前招惹的多是优伶之辈,若招惹上了贾家的正派子孙,那贾家人怕要动真怒了。
似看出了宝钗的担忧,薛姨妈反而笑着宽慰道:“乖囡也莫太过担忧,我原也这般操心,可让老苍头寻了你哥哥身边的小幺儿来仔细盘问过后,才知道那贾蔷竟是个戏文里演的那般浪子回头样的人物儿。从前也是个浪荡公子,赏花顽柳惯了,谁知一朝顿悟,搬出了宁府,也不要宁府的银钱救济,自己回到原先家里闭门读起书来。学里贾家太爷几番提问,都能对答如流,可见是真的变了性儿了……”
宝钗这才明白薛姨妈的意思,面色古怪道:“妈莫非以为,哥哥近朱者赤,受了这贾蔷的感化,也开始用功读书了?”
薛姨妈讪讪一笑,道:“我也知道可能性不大,可总也有几分希望不是?不止你哥哥,我听你姨娘说,连宝玉这几日也勤着往学里去,让你姨丈都另眼相看了几分。我和你姨娘寻思着,那贾蔷若果真能引得你哥哥和宝玉用心进学,那让他当个伴读也是好的。如今他离了东府,嚼用银钱上必然不足,他用心做事,我们也可以接济他一二。”
宝钗闻言,低头思量稍许后,缓缓摇头道:“若那贾蔷果真是个贪慕富贵的,他又何必从宁府搬出来?咱们家和姨母再怎样接济,也不可能让他过上在宁府那般奢侈生活。可见,他是个心里有心气儿的。”
薛姨妈闻言,大为失望道:“你姨娘后面也这般想,那可怎么办?先前还没怎样,可你哥哥突然改邪归正了几天,我这心啊,像是从死灰里长出了个绿芽儿,就希望他能继续走正道。若如此,我便是立刻死去,也有脸见你爹了。”说着,眼中滚下泪来。
宝钗闻言心里难受,以她对薛蟠的了解,绝不会做此念想。
因为她知道,就算薛蟠连日去学里,但在学里他也必然不会是在读书……
可是她更明白,她娘不会如她这般冷静思考。
在涉及到她哥哥的问题时,表面上她娘薛姨妈总是在骂,可内心里却是宠溺疼爱到了骨子。
宝钗想了想后,轻声笑道:“妈又何必哭?如今哥哥不是已经在学好了?真要让贾蔷来当他的伴读,说不定哥哥反而不稀罕了。”
薛姨妈叹息一声,用锦帕抹了泪道:“我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可人家凭白无故的,又怎会带你哥哥进益?”
宝钗微笑道:“这还不简单?咱家不好单独出面,可姨母却是那贾蔷的祖辈,正经长辈。让姨母出面言语一声,请他一请,给他一些好处,再托付一二,不就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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