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天复看了一圈之后便朝着那半敞开的小月门而去从这新开的东门里进了盛家老宅子。
待进去时成天复便觉不对。只见这后院竟然有间竹皮编制的屏风屏风上明晃晃地搭着一件红底苏绣的小衣而屏风之后传来哗啦啦的撩水声。
屏风后面的人似乎听到了有门响动的声音便扬声道:“皂角球子拿来了吗?快递给我今日出的汗太多得透透地洗呢!”
成天复的身子僵住了这屏风后面的显然是个妙龄的女子他在这里是很不相宜的。
想到这他立刻转身便想出去。
可没想到一颗湿漉漉的脑袋却从屏风后探出来:“磨蹭什么呢?快来给我用鬃刷搓搓背……啊——!”
那女子原本脸上有水一时睁不开眼可待她抹掉了水珠子睁开眼时赫然看见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正背对着她。
那一瞬间她脑海里只闪过一个念头:好大胆子的登徒子!这是要偷偷潜进院子看人洗澡吗?
想到这她连忙抓起旁边的长褂子三下五除二地穿戴好拎起放置在旁边的长剑便朝着那摸进来的贼人冲了过去。
虽然听到背后剑风来袭可是成天复却秉承君子之风不好回头去看只微微侧头躲开剑锋长指头猛弹弹飞了剑芒。
可没想到身后那丫头用剑甚是鬼道这一剑乃是虚招真正的招式在下盘处一个扫堂腿就想撂倒了他。
成天复觉得姑娘家遇到如此危险却不赶紧躲避反而提剑来追实在是不像话有心给她一个教训。
所以在那姑娘再次举剑刺过时干脆来了个空手夺白刃只一个巧劲便夺了她手里的长剑。
这下这个冒失的小姑娘总算是知道怕了暗自咬了咬牙猛的转身准备往回跑。
可没想到身后的男子速度很快。一转眼就跟上了眼见着他要将手搭在自己的肩头。姑娘突然伸手拽住了他的手腕猛的向后一翻转准备卸掉他的一条胳膊。
可没想到这百试百灵的招式今早却失灵了。那人也不知怎么的巧妙地就化解掉了她的力道。
姑娘恼火极了抬头猛地瞪向那登徒子准备记住他的样貌看看是哪个村汉如此无礼。
可抬眼的功夫她就愣神儿了。
只见面前的男子身材高大眉如着墨眸光灼灼微微撇头看她时让人恍惚间以为看到了还阳的潘安当世的宋玉真是俊美非凡啊……
就在姑娘愣神的功夫成天复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面前的小姑娘——若不是她方才在屏风后面喊的那一声“凝烟”若只看她的样子可能都差点认不出人来。
昔日的小姑娘不光是个子长高了而且面容变得……也愈加娇艳了也许是近些年生活不再颠沛的缘故那双灵动的大眼睛又平添了几分妩媚挺巧的小鼻子下嫣红一点的樱唇正微微张大迟疑道:“表……哥?”
下一刻她彻底认出了成天复一脸惊喜道:“表哥怎么还这么调皮?大清早的是想吓死人?姑母这些日子可一直念叨着你呢!”
成天复默默看着面前已经变成大姑娘的表妹脸色紧绷。
他打死也没想到自己三年不归回家后说的第一句话却是:“衣衫不整成何体统?赶紧给我回房去换衣服!”
知晚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虽然凌乱了些却中规中矩捂得严严实实呢。
但是方才的误会实在是尴尬她一时理亏只能赶紧去屏风处稍事整理然后欢喜地走出来道:“表哥我真没想到你回来的这么快!”
成天复其实想先问问她一个闺阁大姑娘为何清晨敞开院门在如此简陋的地方沐浴但是想到这个假表妹也是大姑娘了说话总要留些情面于是满嘴训孩子的话忍又忍终于云淡风轻地说道:“之前写的家书里我不是说要回来接你们去京城的吗?”
这些年来虽然不得与亲人相见但是雁书归翰一直未曾断过。
因为有些生意上的事务他在给母亲和祖母写信之外会另外给这个香桥表妹再写一封。
初时不过是些生意上琐碎而繁杂的事情惹得一直要看的香兰在看了几封之后顿觉无趣看得犯困便懒得再看。
到了后来信里倒是多了些军旅的日常可又给祖母和母亲她们看的书信略有不同毕竟给长辈的都是报喜不报忧绝不会平添亲人的半丝忧虑。
但是给小表妹的信里倒不必费心粉饰天下太平。寒夜无眠的疾苦荒漠百里漫漫往往书信里寥寥数笔流露出来知晚看完之后颇有些说不出的意会仿佛她透过薄薄的纸能看见一个孤寂少年独自立在荒漠城头的情形……
其实仔细想想虽然他有秦家长辈庇护但是身在前线军旅之中连将军都要跟普通的兵卒是一样吃苦他一个小小的校尉又岂能免俗?
一封战报几许嘉奖背后付出的乃是说不尽的血与汗。
此时再看向又长高了很多的表哥知晚真是发自内心地高兴微微一笑道:“虽然知你回来但也知你要先回京面见陛下。听祖母说她年轻那会儿若是宫里的庆功宴最长的能喝个七天七夜。这次边关胜仗不易我还以为你要在京城里迎宾送客忙上月余才能回来。没想到你跟生了翅膀一样转眼就回来了。快!别在这耽搁了我们赶紧去内院趁着祖母和姑母刚刚起床也吓她们一下。”
说话间知晚想要推着表哥快些走可猛然想起现在他们可都不是小孩子了。
尤其是表哥。看上去完全是成熟青年的模样。男女之防总是要避一避的所以干脆又缓了缓脚步让表哥先行自己走在后面。
等从东门走到内院骤然回家的表哥果然闹得一家子大清早一阵的鸡飞狗跳。
姑母桂娘以前一直以为儿子不过是在军队里供的文职就是给将军们抄写文书一类的清闲差事。
直到表哥率领部下几次大捷的消息传遍整个大西的时候她才猛然间发现儿子骗了自己。
他不但不是文职还没有安守在城中尽做那出头鸟贼窟里掏人头的勾当。
这下子姑母的心便开始七上八下每每听到前线边关吃紧时便食不下咽睡不安稳又在屋里供起了佛堂每天经文都要诵念几遍知晚给姑母穿的一串小核桃佛珠都已经盘出油水来了。
如今骤然见儿子全须全尾的回来了她一时间是喜极而泣可想起自己前些日子担惊受怕又狠狠地捶打起不听话的儿子来。
得晴站在一旁直拉母亲说:“哥哥好不容易回来你若再打怕不是又要把他打跑了?”
桂娘这才赶紧收手拽着儿子入厅堂去拜见他的外祖母。
秦老太君这些年来身子还算硬朗只是头发已经全白看上去愈加的慈眉善目。
她将外孙叫到近前拉着他的手细细询问了官家召见他时的情形又欣慰的点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至于王芙的一对龙凤胎今年正三岁看见大表哥回来了也是满院子的疯跑非要穿戴大表哥带回来的披风过一过当将军的瘾头。
至于香兰表妹有些姗姗来迟。听到表哥回来时她还没起床连忙爬起来精心的梳洗打扮穿着年前裁剪的新衣衫花枝招展地来见表哥。
在跟表哥打个照面时香兰的心都在微微颤抖。
虽然表哥以前便是一表人才的样貌可是这些年在边关前线受了风雨磨砺在原来温润如玉的温雅里又平添了几分英武的男儿气概。
昂扬青年只腰身挺直地往那一坐便引得人有些呼吸发紧看得怀春少女一阵心颤只觉得男儿当如斯平日里见的那些文弱书生都无趣透了。
成天复这次回来主要是接母亲和妹妹回京的。
得晴如今也快十八岁了在前年的时候由着秦家的长辈牵线定下秦家的一位远亲那小伙子乃是一位姓齐的书生名讳齐睢中比得晴大了两岁家境尚可父母双全因为恩科考学一直迟迟未曾议亲年纪轻轻便已经是举人假以时日前途无量。
为了相看姑娘那家人还带着儿子借着走访亲戚的功夫特地来了叶城好让两个小的也见面相看了一番。
这俩小的倒是一见钟情互相都很满意于是两家说定原本是打算今年开春时便成亲。
可那时边关的战事已经快要结束大军开始整装待发准备回转京城。桂娘想着能让儿子亲自来参加妹妹的婚礼便跟齐家商议了一番又往后延了数月。
现在成天复回来了接下来自然要忙着得晴的婚事了。因为齐家住在京郊的临县若是桂娘带着女儿回去从将军府送亲既方便又有体面。
不过一家人围坐吃饭的时候香兰倒不以为然地说了几嘴。大概的意思是得晴表姐的婚事定得有些匆匆若是早知道表哥会有这样的出息至少也得给得晴选择勋爵人家的子弟。
那齐家也不过是个商贾出身谁知道齐睢中将来能不能有出息?得晴表姐的嫁妆那么丰厚齐家可真是白捡了便宜。
这说得桂娘都有些心乱隐隐开始后悔自己给女儿定的亲事。
没等她说完老太君便不悦道:“做事为人可不能光打自己的那一副算盘!你也不想想你表姐当初婚事说得多么艰难?人家稍微好一点的官宦之家只要听说她的爹娘和离她跟着母亲过活便什么下文都没有了。那齐家当初也不愿意是我那秦家的老弟弟一味夸赞得晴温良贤淑又跟齐家讲了桂娘当初和离的情况。人家跟秦家交好信得过我那堂弟弟的人品这才特意过来相看。怎么?就因为你表哥得了陛下的嘉奖捞了个将军当当就要翻脸悔婚?这话赶紧就着米饭咽下去若被人听见那可真是丢人现眼叫人笑掉大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