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呼后拥、众星捧月一般,菊社管事领着几个怀里头揣着南部式手枪的菊社伙计,团团把那猎得满面油光、喝得醉眼惺忪的壮棒汉子裹在了当中,顺着燕来楼左近的一条胡同钻了进去。
也还得说酒壮怂人胆,更要提财帛动人心,只一见着菊社管事拿着包袱皮兜过来的大洋,那俩壮棒汉子顿时贼眼雪亮,当着左之助胜政的面儿便拆分了自己能昧下的大洋揣进怀中,沉甸甸鼓鼓囊囊把棉袍都撑起了一大块儿,瞅着倒像是俩身怀六甲的大肚子婆娘。
许是瞧着左之助胜政给钱爽快,那俩壮棒汉子倒也不含糊,手里还抓着个啃得残缺不全的肘棒子撕咬,脚底下已然是朝着雅间外面走去,只说是立马要带左之助胜政等人去寻那偷了菊社鸽子的人物落脚的地方。
眼看着像是个大势已定的场面,左之助胜政倒也没亲自跟着,只是吩咐菊社管事多带人手、寸步不离地跟着这俩壮棒汉子去取被盗的夜鸽子,更还得摸清了那偷鸽子的人物到底是啥路数,自己却是踱着四方步施施然回了菊社静候佳音。
估摸着是胡吃海塞撑坏了肠胃,更加上黄酒后劲绵长,喧同里顶心口迎面的老北风可劲儿一灌,那俩壮棒汉子都还没顺着胡同走出去半里地,已然扶着墙根吐了三回。
很有些嫌恶地捏着鼻子,菊社管事略微退后了几步,远远地盯着那瘤着墙根不断呕吐的壮棒汉子,口中情不自禁地低声嘟囔起来:“混账!如果不是掌柜的不允许”
像是听到了菊社管事那充满了凶狠意味的低语声,一名把手揣在怀里握着南部式手枪的菊社伙计立刻凑了过来,压着嗓门低声说道:“阁下。等我们找到了那个偷鸽子的家伙,这两个人也就没有用处了!到那个时候他们已经喝醉了,而且只有两个人,我们完全不必使用枪械?”
扭头看着身边凑过来的菊社伙计微微敞开的衣襟里别着的匕首,菊社管事犹豫着低声说道:“这样的话。掌柜的也不会允许的吧?”
眼中闪过一丝凶光,那亮出了匕首的菊社伙计恶狠狠地用日语低声说道:“即使是找到了偷信鸽的人,掌柜的最终选择的处理方式,也会是处决这两个家伙吧?既然是这样的话,我们完全可以先行处理掉这两个肮脏的家伙。当然,这必须要选择在我们拿回信鸽。以及确定那些偷信鸽的人到底是什么来路之后才能进行!”
不置可否地冷笑着,菊社管事扭头看向了空无一人的胡同口:“对于怎样处置这两个家伙,掌柜的的确是没有明确的指令!如果这两个家伙试图逃走、或是警告那些偷鸽子的家伙,那么就地处决,也是不得已的啊!”
心领神会地一点头,再朝着另外几个菊社伙计使了个眼色。把手揣在怀里的菊社伙计朝着一旁退开了几步,虎视眈眈地盯着那俩呕吐不休的壮棒汉子,活脱脱就是瞧着俩死人的眼神做派!
像是压根也不知道自己已经是死到临头,俩壮棒汉子吐了好一会儿,这才喘息着直起了腰身,喷着一口中人欲呕的酸腐气息朝菊社管事叫道:“这他妈的可是亏死了!三年都吃不了这么一回好席面,就在肚肠里走了一来回。到底还是便宜来的痛快去,可见得是命里无福消受!”
扭过了脑袋,菊社管事看都不看那俩壮棒汉子,拧着嗓门低声喝道:“吐完了就快走吧!再这么磨蹭下去,只怕天都要黑了!”
嘿嘿怪笑着,俩壮棒汉子异口同声地叫道:“得嘞,您给钱,您就是爷!咱们这就走着”
嘴上说这话,那俩壮棒汉子也像是吐完之后醒了些酒意的模样,歪斜趔趄着径直顺着喧同朝前走去。而在那俩壮棒汉子的身前身后。几个菊社伙计也是亦步亦趋地紧紧跟随。在更远些的地方,几个蹬着脚踏车的壮实汉子,也始终不远不近地缀着这一群人,犹如一张大网一般,将那俩一路走得歪斜趔趄的壮棒汉子裹在了当中。着实是一副叫人插翅难飞的模样。
要说四九城里大道明街,自然是经纬分明、通南达北,可论起四九城中的胡同,却是要赛过了诸葛武侯当年困住了万千兵马的八阵图。
寻常外路人只一钻进四九城中胡同,才走不过两三里的脚程,已然是觉着分不清东西南北。哪怕是四九城中积年土著,去些个不算熟悉的地界寻访故旧老友,那也得戳胡同口仔细瞧上半天,这才能捻着胡须琢磨明白——这八条胡同一般模样,可住着古旧好友的那胡同口,倒是在房檐底下钉着块积年桃符,想必是不会错了
跟在那俩走得歪斜趔趄的壮棒汉子身边转悠了几条胡同,菊社管事已然有了些头晕目眩、不辨东西的感觉。而那俩壮棒汉子此刻却像是已然醒过了八分醉意,脚底下不知不觉地加快了许多,引得那些个围拢在他们身边的菊社伙计也不得不加快了步伐,而远远缀着的那些个骑着脚踏车的壮汉,更是要时不时加紧蹬踏几下脚踏车,才能维持住阵势不乱。
眼瞅着那俩壮棒汉子一头朝着另一条胡同扎了进去,已经走得身上见了几分白毛汗的菊社管事扫一眼贴在胡同口的日本仁丹广告,顿时厉声朝着那俩壮棒汉子喝道:“给我站住!这条胡同只能朝右边转,你们方才已经连着朝右转了好几次,这不是在带着我们兜圈子么?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