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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那时风月

两人慢悠悠走回家里的时候,李原已经带着管家和阿姨先回了。季岑风看了下手?机,收到了李原安全到家的消息。

他拎着司月的手?,西装敞开,整个人散漫而又愉悦。

不似刚把司月哄回头那阵,要把她紧紧揽在怀里,方才觉得不那么心慌。如今好像只拉着她,也觉得她不会走。

她刚刚和岑雪发过誓了,司月不会骗他的。

两人走进院门,看见厨房里还亮着灯。

昏黄的一块玻璃窗格,氤氤氲氲在浓重的夜色里。院子里安安静静的,好像在这里,一切都可以慢慢来。

你慢慢地在家后面走一圈,有人慢慢地在家里等着你。

他不催,你也不必慌张。

季岑风伸手?推开了门,厨房里,外公正在灶台前收拾瓶瓶罐罐。白瓷砖贴合的灶台上,被擦得干干净净。

抹布一块一块,洗净晾在温热的灶台边。

“看过啦?”外公回头见两人回来了,放下手?里的活,“正好来吃饭。”

厨房里有一张小桌子,置在有窗的那面墙边,旁边放着几把小凳子。外公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厨房的这张小桌子上解决饭食,省得千里迢迢搬到客厅的大餐桌上,吃完还得再搬回来。

从前季岑风一人回来的时候,也就只来时第一天和除夕的时候,会和外公在客厅的大桌子上吃,其余时间就两人在这里随意吃一些。

不必那么隆重,却显得格外窝心。

司月跟着季岑风进了厨房,她随手带上了房门,坐在了季岑风的身边。

厨房并不大,房门一关上,甚至显得有些拥挤。但是很奇怪,司月却觉得很安稳。

一种被庇护的安稳,看的见这四方天地的边界,房门静静地阖上,知晓他们可以安静地坐在这里,喝一盏茶。

不用担心一会要去哪里,不必寻找下一个落脚的地方。

因为最想要抱在怀里的人,正在身边。

三?个人围着小桌子坐在一起,司月左手还挽着季岑风的手?臂,头轻轻磕在他肩上。

灶台里噼里啪啦地烧着几根柴火,头顶一个圆润的大灯泡勾着一根电线吊在最中央。

外公笑呵呵地看着两人,一边给他们分发碗筷,一边有些小得意地说道:“现在两人才叫好嘛。”

“去年来的时候,都不怎么亲近。”

季岑风在一旁挑挑眉,给?司月盛汤,神?色淡定道:“不亲近吗?”

“亲近吗?”司月接过他手?里的汤,反问他。

季岑风思索片刻,“不大亲近。”

外公声音浑厚,笑得眼纹加深,“也就小月你现在能管得住他,我老了,他不听我的。”

“他也不听我的。”司月顺着外公的话一起编排季岑风。

季岑风却只觉得心里甜得发痒,他看着司月笑起来的眉眼,又碍着外公还在这里,只能轻轻把她搂在怀里,手?指又忍不住捏了捏她肩头。

“吃吧,今晚就做得简单了些,承着诗韵的话,新娘子前一天晚上别吃太咸太辣的,我就做的清淡了些。”

“谢谢外公,”司月尝了口汤,“我喜欢吃清淡的。”

外公乐呵呵地又笑了起来,专心地看着面前的两人吃着自己做的晚饭。他花白的头发难得被认真地梳在了脑后,两只粗糙的大手交叠握在一起。

好像怎么也看不够。

前年冬天的时候,两人第一次回来过年。司月的小心与谨慎,外公不是看不出来。

只是很多时候,他没办法去和岑风说。

那么小的孩子,当年受了那么大的刺激。被关在没吃没喝的地方,亲眼看着妈妈惨死在他的面前。

岑志国到现在还记得那天接到季如许电话的时候,他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罕见地心发慌。

老伴前一天晚上在梦里和他说话,岑志国听不清。

一觉醒来,只觉得心里难受,走路像是随时要踏空,只能搬把椅子坐在院子里。

后来当真接到了季如许的电话,急急忙忙请了邻居家的孩子帮忙开车赶到黎京去,去的时候,就只看到岑雪的尸体了。

哭也哭了,怎么不难受呢。

那么好的姑娘,养了那么大了。心头的一块肉啊,怎么能忍得住。

但是岑志国没办法,他看到十岁的岑风,一个人像丢了魂一样,不吃不喝地躲在房间里。

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啊,饿得头发昏,躲在衣柜的角落里。碰不给?碰,一有人靠近就吓得浑身发颤。

季如许不敢进去,骂家里的保姆没用。保姆端着饭碗出来,哪个不是战战兢兢。

岑志国又气又恨,那么多年,他以为他当年阻止岑雪嫁给?这个男人真的是他的一己偏见,如今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有多么?的窝囊。

不敢去见自己的儿子。

又或者说,不知如何解决这个麻烦。

好像只要季岑风在哭闹,就是在提醒季如许,这是你犯下的罪孽。

直到很久之后,季岑风再也没有表露出那些可能会让季如许感到愧疚的情绪时,他才?敢再次面对他的儿子。

可是岑志国舍不得,他蹲在季岑风的卧室里,一遍又一遍地和他讲:“小风啊,我是外公,我是外公啊。”

整整两个月,岑志国日夜不休地陪着季岑风,他才?开始慢慢恢复正常吃饭睡觉。

岑志国整个人却好像瞬间老了十岁。

他曾经是这个家里的支柱,也是坚不可摧的主心骨。

可是,他也是岑雪的爸爸啊。

那个刚刚失去了女儿的爸爸啊。

后来,季岑风再没出现过那时的样子,他变得过分冷静,过分沉默寡言。

外公总想着叫季如许带着岑风多出去散散心,这孩子从前不是这样的。季如许却觉得恰到好处的合适,他不敢去同季岑风做过多交心,他希望他们之间永远是这样僵硬而又客气的存在。

所以外公后来才慢慢看清,这个男人到底有多么?的胆小懦弱。他不想面对自己犯下的那个错误,只要季岑风永远这般“正常”,他就可以永远装作内心无愧。

后来,季岑风一个人出国读书,外公也只有每年过年的时候能和他在一起过几天。

他从来都不肯向他敞开自己的心扉,那么大的孩子了,他有自己的心事?。

直到,前年季岑风把司月带回家。

外公知道,那个女孩子是他放在心上的。

他把小月带回来给自己看,就是认定了司月的。

可是去年过年的时候,又是岑风一个人孤零零的。有那么恍惚的一瞬间,岑志国看到了那个十岁的小岑风,紧紧地躲藏在衣柜的一角,有人靠近的时候,会尖叫着浑身发抖。

只不过眼前的这个孩子,他学会了把所有的情绪藏在心里。

凌晨四点的冬日,山里冷得骨头都发颤。

他一个人站在屋子前面的河边抽烟。河面是死沉的黑色,整个人凝在呼啸而过的冷风里,拿烟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岑志国看得眼泪直流,一个人又走回屋子里。

岑风也是他心头的一块肉啊,他怎么会不心疼。

可是他知道,他没办法。

司月走了,岑风心里难受。

好在,她回来了。

好在,她回来了。

灶台里,“噼里啪啦”炸起了一小阵火花。

“我来。”外公站起身子,弯腰去抽那柴火。

衣襟快速一抹,长长地舒了口气。

然后又笑着坐了回来。

一顿晚饭,三?个人吃得慢悠悠。外公给司月讲了好多季岑风小时候的事?情,十岁之前,他的确是个很闹腾的孩子。

司月仿佛在听天书,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季岑风小时候会跟别人打架哭鼻子。

“有时他哭,有时别人哭。”外公说道,“男孩子一身的劲,今天使不出来,明天还要遭殃。”

司月笑得前倾后仰,转头去看季岑风故意问他,“你小时候这么?调皮的?”

季岑风神态淡然,去捂她右边耳朵,然后侧身对着她左边耳朵说道:“外公骗你的,你要是想听,一会晚上上床我慢慢讲给?你听。”

他气息挠得司月身子发痒,却又逃不掉只能咯咯咯地笑倒在他怀里。

“我才?不听呢。”司月反击。

“讲其他的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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