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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逢知己(二)

岑杙不由咋舌:“厉害,厉害!我在酒场驰骋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能把师姐撂倒的人,这位兄台,好酒量!”说完揶揄似的冲李靖梣竖了段大拇指。

后者神情依然是淡淡的,小嘬着碗里剩下的一点酒,那自信的模样,仿佛两个师姐都不是她的对手。岑杙暗叹强中自有强中手,以前真是小看她了。

让侍女先把船飞雁扶回房间休息,结果这姐姐半路撒起酒疯来了,一个两个丫头根本制不住她。无奈自己只好上去帮忙,把喝疯了似的人抱起来,一路抱到了她的闺房门口,要进去之前她犹豫了一下,本想把人交给两个丫头,结果两个丫头从没见过这样张牙舞爪的夫人,都很害怕,用求助的眼神望着她。无奈,她只好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把人放到床上的时候,船飞雁不疯了,竟拽着她的袖子默默流眼泪,“师姐,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船飞雁哽咽道,“岑杙,你来了真好,有些话我也只能和你说说了。这三年逸亭心里其实挺苦的,他性子沉闷,又认死理,很多事情看得不如你通透。他老跟我说,这不是他想象中的世界,也不是他想象中的朝廷。他和朝廷那帮人对着干,明知道对他没好处,可仍赌气似的非要争一口气。其实,别人再怎么排挤他,打压他,我都不害怕,我只怕有一天他自己心里的那口气泄了,会想不开。到时候,我们娘俩可怎么办?”

岑杙无言,感觉心口沉甸甸的像压了块大石头,“放心吧师姐,我会劝劝江师兄的。”

怀着复杂的心情回到客厅,李靖梣仍旧坐在饭桌前,腰杆挺得直直的,一板一眼得拿碗往嘴边凑。岑杙坐到她旁边,把她的空碗摘下来,搁在一边,

“别喝了,吃点东西吧,刚才光顾着喝酒了,看你都没怎么动筷子。”

李靖梣很慢很慢地扭头睨着她,“你为什么没有考科举?”

“我考了啊?”岑杙觉得她这话问得好奇怪,夹了一筷子菜搁在她碗里:“我不是还中状元了吗?”

“上一科。”

李靖梣轻吐出三个字,目光执意胶着在她脸上。

岑杙愣了愣,“什么上一科?”

“你,江逸亭。”

“哦,你是问我为什么没有和江师兄一同参加清和十九年的科举?”

她点了点头。

岑杙淡淡道:“那时我年纪还小,不想那么早进入官场,想多玩两年。”

“是吗?”

李靖梣“哼”了一声,压根不信。

清河十九年,岑杙刚好十九岁,是完全可以进入官场的。但是她却把这个日期往后推迟了三年。其中的缘故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清河十九年,那是一个特殊的年份。正是那年春闱考试一个月后,北方发生了严重的饥荒,她自请去江南调粮,四月与花卿在康阳城相遇。

当时,她对自己的态度就是——避之唯恐不及。

无论她如何恩威并施,赏罚并用,这个奸商能躲则躲,能避就避,摆明了不想和东宫沾上一点关系。

这样的行为投映到当年的科举,她缺席的原因就一清二楚了。

因为那一年的主考官是谭悬镜。

在玉瑞,通过科举考中的进士虽然统一被称为天子门生,但却奉当届的主考官为“恩师”,自动列入该恩师的派系,受该恩师的照顾与提拔,已经成了朝廷各派心照不宣的潜规则。

因此在每次科考之前,主考官的人选都会让各方势力争得头破血流。清和十九年春闱主考落在了谭悬镜手中,就是东宫跟各方势力角斗的结果。他自然大加利用,借科考之机为东宫网罗人才。

而江逸亭就是当时最被他看好的一个青年才俊。

只可惜,江逸亭出身名门,性情耿直,孤傲难驯,根本不把已经根深蒂固的派系之争放在眼里,行事只认礼法,不认派系,为此甚至多次触犯东宫的利益。

谭悬镜本想拉拢他,甚至不惜以嫁孙女为代价,结果仍是拉拢不成,只好找各种由头把他外放京师,想让他吃点教训。而其他派系也畏惧他桀骜不驯的性子,又默认他是东宫的人,不愿意出手相助,是故这位清和十九年的状元,直到今天,仍在远离京师的地方当一个小小的县令。

试想一下,如果岑杙当年考得是同一科,以她与东宫更为剑拔弩张的关系,下场可能会比江逸亭更惨。李靖梣有理由怀疑,她是提前预料到了这一切,宁愿延迟三年再考,也不愿依附东宫谭悬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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