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真正大逆不道之言,抱着剑的小姑娘却毫无所觉,想着想着,她的眼睛突然亮了:“家主,北疆就是这样!”
“北疆?北疆可有我呢。”卫蔷笑了,“我身承先帝赐下的征地令,算得上是统御北疆的大地主,靠着北疆百姓辛苦劳作筑城养兵,与世家、皇帝也没什么不同。”
“可是家主你不吃什么九什么的米呀,你穿衣吃饭和所有人都一样,你还养了燕歌、莺歌,我……家主你养了好多人,弄得自己总是穷兮兮的……收来的税你也不建府……跟他们都不一样的。”
卫清歌努力说着,在她眼中卫蔷千好万好,怎会与那令人生厌的世家与小肚鸡肠的皇帝同类呢?
卫蔷被卫清歌逗得乏意尽消,她站起来伸了伸臂膀,说道:
“青精米、团油饭、箸头春……这些好东西谁会不喜欢吃呢?如今北疆吃不到是因为北疆穷,不是因为我不想吃,我把钱都花完了也不是因为我不想攒钱,是因为总有用钱的地方,你以为我跟他们不一样,是因为我还没到能享受的时候。”
卫清歌有些糊涂:“那什么时候家主你就能顿顿吃青精米了呀?”
她可得早些学了手艺,不能等家主想吃的时候她做不出来。
“等着吧。”
卫蔷看向窗外的天,今日天色不错,有两只燕子结伴飞过开着花的梧桐树。
“等到……北疆的织棉卖到了岭南最偏僻的山里,岭南的荔枝也进了北疆的街市,等渤海国能种出最好的米,崖州种起了能做车轮的树,等有异域的商人过玉门关而来,驼铃声响在寻常街巷,再清贫的人家亦是想吃米便吃米,想吃鱼便吃鱼,等如你一般的小姑娘从小便可和如今家有薄财的男子一般读书习字为官做宰。纸笔通行天下,一本诗书,江山内外无人不能读。到那时,我自然整天吃团油饭,还要两只羊腿来配。”
听得卫清歌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她小声道:
“家主,要真是有那般好日子,我也想吃团油饭,羊腿就不必了,鸡腿一日给我两个就好。”
卫蔷听着,又笑了。
笑完,她低下头看向自己放在书案上的手,手上有一道长疤。
“这也是我应了你顾师的。”
我应了她藏起杀人刀,也……
“我可是应了她,不见此光景,不去黄泉见她。”
如此,才有了这疤,才有了“定远公”,才有了如今的北疆。
“家主,那我们可要快些,从前你回信晚了顾师都要写信骂你的。”话说一半,卫清歌捂住了嘴,又慌忙改口道,“不,此事不急,我们还是慢慢来,顾师说不定早在黄泉玩得开心,也不想早早见你。”
书案上那只手慢慢攥起来。
卫蔷抬头笑着说:“崔姨午睡该醒了,你早些过去,别让她差人来找你。”
卫清歌走了,卫蔷又坐在了书案前,她抽出一本奏折,没有打开,只在手中拍了拍。
转头看着卫燕歌站在门口,她笑了笑,道:
“清歌还算有些悟性,你顾师写的书不能带离北疆,待我们回去之后你记得跟我要令牌将你顾师写的第七卷借出来给她看两天,若是能说出来我与世家到底如何不一样,明年与蛮族决战,我许她带一百兵马跟着莺歌。”
“是,元帅。”
卫燕歌应了,过了片刻,又说:
“家主,顾师说她自有极乐归处,不去黄泉,想来也不会等您。”
“我知道,你放心,我想做之事也许百年都未必能成,又怎么舍得早早去死。”
说这话时卫蔷眼眸生光,人却没笑,卫燕歌反而放心下来。
卫蔷看了眼她手中拿着的信笺,说:“是有什么消息?”
“鱼肠部传信,蛮族可汗胡度堇已知朝中议定通商之事,召迭剌部首领释鲁北上回话,释鲁应之,举部北上,途径兀古部时以兀古劫掠羊马为由开战,兀古部早有防备,如今且战且退,正在南下,似想与六奚部汇合,另有之前在蓟州附近游牧的古其拉部也往西北方向迁徙,似乎也有汇合之意。”
“且战且退?看来兀古部首领也不是个傻子,让你手下的人继续缀着古其拉部,他们之前依附迭剌部,此番也不是没有意图夹击兀古部的可能……传令新州、蓟州两地守军出兵,跟在古其拉部后面,以徐做虎将军为统帅,若有机会就择机出战留下他们的马匹和羊群,必要让他们无心或无力合围兀古部。”
“是,元帅。”
卫蔷又想了想,道:“八月之前,必要让世家将钱送到丰州……去信给越管事,她所备的‘乌护商队’可以入关了,令其只在太原一带活动。”
“是。”
“元帅,还有一事。”
“什么?”
卫燕歌从袖中拿出一被磨到尖利的金簪。
“这是今日从于妙容床下搜出来的。”
卫蔷接过来看了看,有些诧异:“她竟然就想以此物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