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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傀儡

途中曾见身旁大批城卫司官兵纵马疾驰,她还并未放在心上,对方也未能认出她来。

临近城门口时,不远处城门下骤然增加了诸多守卫,大门底下设置了关卡,一一盘查过往行人。

温窈心下有些没底,怕引起注意,忙翻身下马,先拉住个路人问及前方何故。

那人道:“嗐,谁知道出什么事了,只听说是要抓个女逃犯,你没见,刚还拉走了一个去衙门确认呢。”

她此时还不知相府发生了何事,心头却也止不住一跳,时机太巧了。

温窈一时不敢轻举妄动,牵着马找了个隐蔽出看了看情况,见关卡初似乎只着重盘查年轻女子,而男子都能放行,遂心念一起,转进了旁边一家脂粉铺子。

再出来时,她面上特意敷了黄粉与黑斑,贴上假胡子,腰背里格外塞了几件衣裳,以便身形看起来壮硕不少,打扮停当,这才牵着马去了城门处。

眼下这般模样,出城比她想象中顺利。

出城后,温窈一路策马先到了一座山脚下,那儿是易家的陵园,她想在走之前再看看易连铮,此回离开,她便不会再回盛京了。

附近人烟稀少,她将马匹拴在山下的树干上,走南面的青石道上去,曾经她与易连铮一起走过这里,前来祭拜他的祖父祖母。

那二老相爱了一辈子,生同衾死同穴。

祖母晚年时因一次饭桌上无意说嫌一辈子待在盛京太闷,祖父没隔几日便辞了官,带着祖母四处游山玩水,后来二人归来,又一同撰写了一本游历记,真是羡煞旁人也。

易连铮那时见她眸中向往之情掩不住,还说过要她等他三十年,届时也要带她走遍四方。

但或许是天妒英才,他没能留给她三十年的光景,那话之后短短三年,他便因病痛形销骨立,终日只能与汤药为伍。

两人成婚五年,日子过得如同每一对平凡的小夫妻一样,亲密无间过,也曾为一些生活中的琐事拌嘴过,拼凑起来却是一段美好的时光,

温窈还记得,两个人吵架冷战最久的一回,起因后来想起来都教人啼笑皆非。

原只道是他衣服熏香从来只用丹棱香,可有一回她不知是何缘故,给熏成了相近的柑珑香,后来熏完衣裳她还忘记了这回事。

待他早起上朝,她给他穿衣,他闻到了,随口问她衣裳上的香为何不对?

明明很简单的一句话,但温窈一腔柔情蜜意顿时被人泼了一盆冷水,她脾气大,听不得他好似挑刺,更见不得他眉尖那一点点细微的褶皱。

她当下气哼哼的,咬死是他闻错了,要么就是故意找她的茬儿。

原本他哄两句就罢了的事,可他偏不,非要跟她讲道理,见她不听,后来下朝,还专门拿来两种香要教她辨认。

温窈气坏了,闷头瞪他,还说以后再也不给他熏衣裳了。

两人为这么件小事,好几天没说话,他自己睡去了书房,后来也不知怎的开了窍,晚上突然摸进她房里,温言软语地认了错,说就是他闻错了。

温窈现在想想也还是觉得好笑,笑着笑着却又流下泪来。

她在墓碑前席地而坐了许久,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也没有人回应,只听见林中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日暮时分,温窈从原路下山,到树干上解了马匹,原打算先找家农户歇脚,临近一处村落时,却见村口已有城卫司官兵先行抵达,正在挨户搜查。

她躲在远处的草丛中未曾现身,待那队人马走后,才进了村子里。

村民方才经过一场惊吓,缓过了神儿,难免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论起来。

“怎么突然搞这么大阵仗啊?那一个个带刀的凶神恶煞,就为抓一个女人?”有人开腔问。

一旁人道:“你可别小瞧了这女人,今儿城里出了件大事儿呢!”

“什么事儿?你快说!”

“哼,你们没听说吧,就姓贺那大老爷教个女人下毒给撂倒了,啧啧……莫不是说最毒妇人心,这会儿城里到处都是通缉她的告示,阵仗能不大嘛!”

温窈在一旁听着只觉惊异,强按下心头的鼓动,凑上前粗着声音问:“劳烦问问,你们说那姓贺的大老爷,是贺相爷还是贺老将军?”

“诶,你个外乡人怎么连这都不知道,现在当权的大老爷当然是贺相爷啦!”

“那……”温窈一时没分辨出心中是何滋味,只又问:“那女人呢?什么女人能有这么大能耐?”

这话一问,又引得周遭几人笑她,“看你就是个愣头青!”

温窈扯着嘴角笑笑,“几位大哥说说呗,教我也长个见识,免得往后着了女人的道!”

“你就别想了,长得美的女人才有那么大能耐,现在那帮人正通缉的是个姓温的女人,听说人长得跟天仙似得,也怪不得那大老爷都不嫌弃她是个寡妇……”

后头的调笑声还在继续,但温窈没心思听了,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成给贺兰毓下毒的通缉犯。

贺兰毓自府中离开时,明明还好好儿的,这莫不是个骗局,为了骗她心中尚存的那一点幼时情分,好引她回去?

温窈摇了摇头,她不会回去的,贺兰毓怎么会死,他的命一向比谁都硬!

她当下牵了马匹欲走,却又听身后有人感叹句:“姓温那女的如今倒是跑了,就是可怜了伺候她的那几个人,我今儿站街边看,里头还有个上了年纪的,都教打得要断气了,另外还有个小的,两边脸肿得跟发面馒头一样,再折腾几天怕是也要没命,也是可怜呐!”

“唉,同人不同命,谁叫她们投错了胎呢……”

温窈脚下步子一顿,手抓着缰绳止不住发抖。

那若真是骗局,她扪心自问,贺兰毓真的会如此折磨云嬷嬷等人,就为逼她现身吗?

可那若不是个骗局,便是有人栽赃陷害于她,误打误撞凑上她跑掉了,如今灾祸便落到了云嬷嬷月牙儿身上。

眼下以至宵禁时辰,温窈不得进城了,这给了她一整晚辗转反侧的时间,却也不过是一整晚的心急如焚。

她心中有自私地声音说:走吧!走了便一了百了。

可最终她也没办法不管不顾地走掉,视云嬷嬷等人的命为草芥,她们陪伴了她很多年,不只是奴婢。

翌日清晨城门一开,温窈从农户告辞,策马重又进了城。

盛京的早晨从来不冷清,昨日之事一石激起千层浪,一大早街边小吃摊上的众人便已攒着话头说起来不停歇,各种猜测满天飞。

有人道是温氏心怀前夫,总不肯对相爷就范,这才毒害相爷,一朝畏罪潜逃。

还有更不堪者,说恐怕是温氏一年来多次背地里偷人,遂伙同奸/夫一道谋害相爷,否则光凭一个女人,如何能成事的?

温窈一路纵马过街心,耳朵听得都麻木了,双眼教迎面而来的风吹得干涩无比,稍微一眨,便泛出满目酸楚。

此回自投罗网,她将来或许便再也走不掉了。

抬手抹了把眼眶里的朦胧雾气,她扬鞭催马,将一众无谓的流言蜚语留在了身后,直奔城卫司衙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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