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市一中有个保持了近百年的传统，每个高中学子在高三最后一次模拟考之后，写上自己想要报考的大学。日后如果考上了理想的大学，可以拿着录取通知书合影。

这么多年过去，合影的人日益增多，也变成了一中独一无二的景点。

谢菁那年最后一次模拟考结束时，距离高考仅剩下一周。

当时成绩还没出来，班主任抱着一大摞的卡片在班级分发。卡片材质比较硬，刻着每个同学的名字，还有对应的学生证上的照片。

谢菁接过，在手上把玩了一圈，没着急写，向身旁处瞥了一眼。

林霜然笔记娟秀，字字清晰。

【北市大学中文系】

待她写完，谢菁指尖点着她的卡片，笑了：“你要考这个大学啊？”

林霜然点头，声音很软：“对的。”

谢菁故作沉吟几秒，也开始写：“那我也报这个吧。”

少女坐在窗边，校服的衣领很白。夏日的风柔柔徐徐地吹进来，发丝向后扬。她低眸，睫毛很长，握笔的手腕消瘦。

林霜然也往身旁看了眼，她和自己写的分毫不差，系名都一样。

她没忍住问：“你也喜欢文学啊？”

谢菁说：“不喜欢。”

“但这不是没其他的选择了么，”谢菁手撑着脸颊，眼角向上扬，话里也漫着笑；“毕竟我这个好同桌千年难得一遇，上大学之后跑了怎么办。”

林霜然一愣，没忍住弯了弯唇，很快又绷住。她用非常客观的话打压她嚣张的气焰。

“可是，你大概率会考不上。”

“噢，”谢菁浑不在意道：“我家有钱，可以走后门。”

说完，她挠了挠她的掌心：“你多努努力，咱俩争取大学还当同桌。”

大学哪还有同桌这一说？

林霜然心里嘀咕，面上诚恳点点头。

高考前的最后一周是在家度过的。

林霜然说的没错，北市大学的中文系是它顶尖的几个院系之一，要的分数也比普通录取线要高。谢菁的分数上北市大学就有点难度，更别提中文系了。

谢菁当时搬了一大堆教材和习题回去，期盼着能在最后几天做个突破，分数往上提一档。

很快迎来了高考那一天。

考试结束后，按照之前家里人的计划，谢菁去了欧洲旅游。

回来之后，就收到了北市大学中文系的录取通知书。

谢展明高兴坏了，当即要宴请宾客。

谢菁也很开心，想着如果自己都过了的话，按照林霜然的水平肯定不是问题。她没用手机通知对方，直接拿着录取通知书到了林霜然家楼下，喊她下来。

看到林霜然出现，谢菁扬眉：“没想到吧，我凭自己本事过了。对了，刚忘记让你拿通知书，你再上去一趟，然后我们一起去学校拍照。”

“我拍不了。”

林霜然低眼，平静地说：“我没考上。”

闻言，谢菁轻笑了下：“你骗人呢吧。”

“没有，”林霜然对上她的眼：“我真没考上。”

女孩神情平静，语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认真。

谢菁唇角笑意尽敛。

举着录取通知书的手缓缓垂下。

那个原本一眼就能看到，光想象就能感受到幸福的四年，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模糊了起来。谢菁不知道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只觉得自己应该说些安慰林霜然的话，但她喉间发涩，什么也说不出。

林霜然也沉默着。

半晌。

谢菁轻声说：“太阳大，我去买个冰淇淋吧。”

她现在很想吃甜的。

因为吃甜食，心情能变好。

附近有家肯德基，两人挑了个位置坐下。

林霜然不爱吃甜的，谢菁依旧买了个冰淇淋给她。她盯着冰淇淋上的草莓奶油，轻轻舔了口，随后道：“我会选择复读。”

之后，也会去有你在的学校。

所以还有一年。

所以，你再等我一年。

她低着头，表情在头发掩盖下看不太真切，也没再说多余的话。谢菁像是读懂了似的，回答她：“行啊，那我等你。”

林霜然抬眼看她。

“那你之后，”谢菁又恢复了以往半不正经的样子：“是不是该喊我学姐了。”

听到这话，林霜然没忍住笑了下。

她弯眸，软软喊了声：“学姐。”

“行，”谢菁支着下巴，勾唇：“那学姐呢，就先帮你探探路。一年之后呢，就来接你，好吧。”

林霜然点头：“好。”

高四的每一天都过得格外紧张。

刚上大写那时候，谢菁经常会拍建筑物或者日常生活分享给林霜然。但日子渐久，高四的课业加重，谢菁也不想打扰她复习，两人联系日渐少了起来。

直到林霜然高考结束后，才逐渐恢复了以往的频率。

从北市大学回家，有火车半小时的车程。

谢菁原本在高考结束当天订的回程的车票，但大学社团临时有个学院级的比赛，她作为负责人必须得盯完全程。

因为这个，她将车票延到了志愿报考截止那一天。

火车出发时间早，到的时候已将近中午。

下车之后，谢菁哪也没去，直奔北市一中，林霜然在那里拿档案。见到她之后，谢菁说：“有把握吗？”

林霜然抿抿唇：“有。”

谢菁笑：“那就行。”

林霜然拿上档案袋，装在自己书包里。

她还穿着一中的校服，白背心蓝裤子，胸前别着个校徽，头发剪短了些。

很久没见她了，谢菁觉得欣喜，牵过她的手，向前走：“你现在是回家还是去吃饭？要不今天直接跟我回大学得了，提前熟悉下环境，反正你有好长的假期。”

安静须臾。

“我没报北市大学，”林霜然说：“报的传媒大学。”

谢菁顿住，看她。

半晌后，她手松开，艰涩道：“为什么？”

林霜然：“因为——”

谢菁说：“你忘了我们的约定了吗？”

一顿，林霜然说：“没忘。”

“我之前说过要来接你的。”

“我记得。”

“但是文学太枯燥了，我突然就不想学了，”林霜然向她靠近一步，语速有些快：“我不想大学四年里和我不喜欢的东西相处，我就觉得表演挺好的，我想学表演，我觉得——”

谢菁闭了闭眼，猛地打断她的话：“你就直说，是不是不想跟我呆一块儿。”

林霜然微愣：“没有。”

谢菁喉咙哽了哽，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神色发冷。然后向后退了一步，转身，继续向前走。

林霜然忙跟上她的步伐。

两人向前走。

沉默了一段路。

林霜然心情很糟糕，她拉了拉谢菁的衣袖，迫使两人停下来：“我报的传媒大学也是北市的，和你的大学只隔了一条街。”

谢菁回头。

眼里的光一点点聚亮。

像是不敢直视她一般。

女孩将头瞥向一边，五指揪着书包带子，声线细软如嘤咛，耳尖全红了。

“我没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