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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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色的风吹过窗外的藤萝。
许星洲抱着一?装满彩纸的小筐子,怔怔地看着窗外。她?这?几天没有?安眠药吃,此时又困又睡不着。
秦渡的电脑留在床旁桌上?,一堆雪白的打印纸——订??钉被秦渡抠去了,就这?么七零八落地散着。
桌旁收音机音乐台放着歌,许星洲把自己叠着玩的东西南北放下,向外看去。外头?小操场空空荡荡,秦渡似乎不在医院,他回学校交结课作业了。
期末考试的季节悄然来临,许星洲自己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赶得上?,如果赶不上?大概就要重修——下一学年继续。
她?想了会儿,把秦渡的电脑打开,给自己的实习单位HR回了封邮件,感谢了这?次实习机会,并明确说了自己因为身体情况突然恶化的原因,无法?报道入职了。
要好好治病。许星洲想。
要从情绪的深渊爬上?来,重新回归原本的自己。为了这?目标,她?将付出的时间、考试和实习的机会都是次要的。
许星洲又坐回床上?,闭上?眼睛。
于典海医生在许星洲入院后,给她?换了一套医嘱,药效比之前还强,许星洲吃了药便思考不能,浑身软绵绵的像是被裹在云里?。
邓奶奶说:“我要听情感热线。”
许星洲一动不动。
隔壁躁狂症病人开始唱歌,却并不讨厌。许星洲不觉得自己清醒,却也不想睡觉,这?歌声?犹如连接睡梦中的她?和现实的桥梁,她?昏昏沉沉听了片刻,护士就推门走了进来。
“许星洲患者,”护士端着治疗盘道:“给你打针。”
许星洲点了点头?。
这?里?的生活作息及其规律,治疗时间也是固定的,许星洲在固定的时间吃下固定的药物,就能陷入无梦的黑暗。
收音机里?一个播音腔的男人字正腔圆地卖着药酒,许星洲抱着小收音机伸出小臂,那个护士看了一会儿,道:“换?手吧。”
许星洲的左手又青又黄,满是红红的针眼,她?在附院住院时就没打留置,这?几天下来保守估计也扎了五六针,看上?去相?当凄惨。
“换?手吧,”老?护士和善地道:“小姑娘皮嫩,要不然手就被扎坏了,以后不好看。”
怎么能不好看了呢。许星洲在云雾中想。
以后还要用这??手写字,用它?牵手,和它?一起走遍天涯,拍一堆漂亮的LOMO照片,还要用它?按下拍立得的按钮。而且左手是用来戴戒指带手串的,。
于是许星洲将病号服配合地拉了上?去,露出了右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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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星洲隔壁病室的那?尖叫鸡——那个丝毫不消停的,又是唱歌又是喊叫的躁狂症患者,在许星洲入院的第三天,惹出了大乱子。
下午两点,天昏昏欲眠,藤萝也垂下了枝蔓。
那时候秦渡不在医院,他导师找他有?事?,上?午就走了。许星洲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折小兔子。隔壁床的邓阿姨出去电抽搐,就在那时候许星洲听见了一声?剧烈的惨叫。
“啊啊啊——!”那男人暴怒大吼:“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我在里?面会死的,真的会死——”
那声?惨叫称得上?撕心裂肺!
接着塑料盆摔在地上?,人扭打在一处,年轻的主治医大概被咬了一口,疼得一声?痛呼!
墙的那头?摔盆子摔碗的声?音持续了足足半分钟,终于安静了……
……大概是躁狂发作,被捆起来了吧,许星洲想。
这?种事?实在是太常见了。
抑郁症患者鲜少需要捆绑,但是躁狂症患者却与他们正相?反,他们频繁发作时一个周被捆好几次都是常事?。
——躁狂症患者发病时情绪高涨,心情极佳,自我感觉极度良好。
他们积极社交,自我评价相?当高,却极度易激惹,伴有?幻觉时极其容易伤害道别人,堪称社会不安定因素。
许星洲在床上?抱着自己折纸的筐,小筐里?装着叠的歪七竖八的小东西南北和兔子,她?愣了片刻,又觉得十?分好奇,忍不住趿上?了拖鞋,出去一探究竟。
那骚乱实在是惊天动地,在大多数人都没什么事?好做的开放病区里?至少支撑得起一下午的病人交谈。许星洲穿着睡衣,刚从自己的病室里?走出来,就看到了走廊里?,那些有?余力的老?老?少少都在探头?朝外看。
走廊中,那年轻的医生衣领都被扯松了,胳膊被咬了一个牙印儿,疼得龇牙咧嘴,痛苦道:“……我迟、迟早要把他送到别的病区……”
那个医生抽了张纸巾,将那个血淋淋的牙印儿上?的血水擦了。
许星洲好奇地看了那医生一眼,然后抱着自己的小纸筐,推开了那间病房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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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推开时,满地被摔的塑料盆,盆有?些都裂了,靠窗的那张床上?捆着一个年轻的男人——前几天的尖叫鸡。
尖叫鸡身量挺小,估计也就一米七三四的身高,然而长相?俊秀,眉毛曾经精心修剪过,如今已经长杂了,一头?染成熟灰的短发此时汗湿地贴在额头?上?。许星洲看见他床边放着一把吉他,那把吉他上?贴满了爆炸般的字母贴纸。
许星洲觉得有?点意思,这?是一个在入院时会携带吉他的男人。
他狂乱地抬起头?望向许星洲,威慑般吼道:“放开我——!”
许星洲想了想,对他镇定地说:“——我做不到。”
“我做不到,”许星洲看着他的眼睛,说:“你是因为生了病才会被捆起来的。”
生病的尖叫鸡连听都不听,暴怒地不断扭动,摆明了要挣脱捆住他的约束具。这?动作许星洲见过许多次,可是大概连巨石强森都无法?成功。
然后许星洲从自己的筐里?拿出了一?东南西北,放在了尖叫鸡的床头?。
许星洲喃喃自语:“我也是因为生了病,才会在这?里?的。”
“我们的身上?,到底有?什么呢?”
许星洲看着那个正在震耳欲聋地大吼的人,自言自语道。
“——会让我们这?么痛苦的东西。”
许星洲眼眶发红。
“让我们绝望的东西,将触怒我们的心结……令我们失控的阀门,通往深渊的钥匙。”
那个人抬起头?就要咬她?,许星洲动作还有?点迟缓,差点被咬了手。
“……尖叫鸡,我送你一?我折的东南西北,”许星洲鼻尖酸楚地说:“等你不打算乱咬人了,可以拿着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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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晚上?六点半,是他们科病室里?固定的看电视时间。
住院的病人的作息非常规律,许星洲简直叫苦不迭,硬性?要求
许星洲吃了药,整个人智商下降十?个百分点,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机里?的天雷现代偶像剧《活力四射姐妹淘》,不时乐的咯咯笑。
秦渡考试迫近,也不像平日那么欠揍了——此时他摊了一部?税务法?,鼻梁上?架着金边眼镜,靠在许星洲床上?看??——他喜欢用的削尖了的木枝铅笔配演算纸统统没有?,如今他为了迁就本院的规矩,手里?转着一支木质自动铅。
许星洲看着电视,再加上?药效,晕晕乎乎的,半天又迷迷糊糊笑了起来。
秦渡心理有?点不平衡道:“你不复习?”
许星洲躺在床上?,安详地回答:“不,我要好好康复。”
秦渡眯起眼睛:“期末考试……”
许星洲说:“都不知道能不能考。”
“?要能康复,”许星洲看着电视,认真道:“无论是休学还是实习,这?些代价我都能支付。”
秦渡笑了起来,莞尔道:“很有?力气嘛。”
许星洲模糊地说:“我最近觉得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