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又转回头,目光悠远也?不?知是在看什?么,缓缓又道:“父皇是这么认为的,然而朕的母后却是在生下?朕后,整日整日的哀恸,不?过数月便抑郁而终。”
“而朕在三岁时便被立为太子,十七岁登基为新君,这一过程相比于先?朝时的跌宕起伏,确实?可称得?上平顺至极,可朕却在想或许父皇不?希冀发生的同?室操戈,早在最开始时就发生过了。”
天子说着还笑了笑,可陆小凤怎么都笑不?出?来。
“陆小凤你知道吗?”天子再度转过头来说着,边说边眨了眨眼睛,在陆小凤看来,他竟然奇异地觉得?天子这一动?作,让他看起来格外纯良,有点像祝长生,又听天子往下?说道:“从没有人和朕说过当年?的事。”
陆小凤不?自禁地握紧了扶手。
“朕只是知道。”天子歪了歪头道,“曾经?的曾经?,朕就在想如果他当时活了下?来,会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他一定?不?用在父皇的期盼下?长大?,不?用被朝堂上的倾轧影响,不?用知道世间炎凉。”
“长生他是在朕在十岁时被父皇第?一次罚跪太庙时出?现的,你不?知道当时朕有多高兴,朕当时就发誓朕会成为一个合格的兄长,将他护在朕的羽翼下?,便是父皇也?不?能把?我们再分开。长生这个名字便是朕为他取的,取自‘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天子虽然在说令人欣悦的话,可他脸上的神情再哀伤不?过,而陆小凤已经?不?愿意?再听下?去了!
天子因为当年?的“同?室操戈”进而衍生出?难以名状的愧疚,这样的愧疚经?过了数年?的发酵,已成为了天子的心魔。心魔挥之不?去,就用另外一种方式出?现在天子面前,虽说这个“心魔”他单纯,拥有着人世间所?有美好的品格,可对?天子来说明明知道他并不?是真的存在,却将他当成真正的存在,还费劲心血为他营造出?一个真实?的身份,然而这么一来,这一切又如何不?只是天子的妄念,放不?下?的执念。
而这时候陆小凤也?已经?明白了为何天子会说“其实?朕总觉得?你也?是朕的朋友”,这不?是说他还把?自己当朋友,又或者说他就是祝长生,而是说祝长生和陆小凤是朋友,知道祝长生存在也?把?他当做真实?存在的天子,也?把?陆小凤当成了朋友。
想通了后的陆小凤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什?么,只天子却在他开口前说话了:“陆小凤,朕想郑重拜托你一件事,好吗?”
这一刻天子再没有了太和殿上一力降十会的威武,也?没有了说起皇室相煎太急的云淡风轻,他竟是流露出?了几分软弱的神情,虽然不?是很明显,可对?陆小凤来说触动?是很大?的。
陆小凤艰难的开口:“皇上请说。”
天子祈求他道:“不?要让长生知道。”
陆小凤此时此刻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他脑海里乱糟糟的,可身体的反应快过大?脑的,在他彻底反应过来前,他已经?郑重点了下?头。
天子旋即露出?个第?一个真心的笑。
就在外面的人等得?月色淡去时,南书房里终于了动?静,陆小凤走了出?来,他看起来全须全尾,并没有受什?么伤,只是神情有些郁郁。
等看到焦急地等他出?来的朋友们,陆小凤心中才有一股暖流流过,心中却不?由得?想起在天子放他离开时,对?他说的那句“朕由衷的希望你能继续和长生做朋友,你是他第?一个朋友”。
而且天子这次并没有希冀能得?到他的回应,因为在说完这句话后,天子就已经?从原本的座位上起身,再度回到了御案后,重新变回了一国之君,九五之尊。
在那高高在上的位置上,孤零零的只有天子一人。
天上宫阙有琼楼玉宇,只高处不?胜寒,何如在人间?
陆小凤在心中叹着气,快步走过去,朝着迎向他的朋友们走去。
过了片刻,便有大?内侍卫送他们离开,等离开紫禁城这座城中城时,陆小凤不?由得?又回望了一眼,心里已经?决定?等明天就离开京城,或者去江南看看花满楼,或者出?海去看看更广阔的天地,终归是想把?这段时间的所?有情绪都抛掉才好。
陆小凤、司空摘星、老实?和尚、木道人和独孤一鹤离开了,可西门吹雪、叶孤城和商辂商大?人,以及没有出?现在南书房外但真的存在的两?个人物还没有离开。
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他们俩就先?不?说,反正他们现在还在相顾无言呢,还是来说说为天子操碎了心的首辅大?人吧。商大?人也?是为天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中秋节的宴席都散了,他都没有赶着回家陪家人,而是紧赶慢赶地来到南书房外,就等着天子接见,确定?下?国丈的真实?性。
他这么忠心耿耿,天子不?好辜负,于是在送走陆小凤片刻后,天子就召见了他。
商辂商大?人还没有出?声,天子就已看穿了他的想法,道:“朕知道商卿家要问什?么,莫不?过是问朕的岳父何在?”
这是自然。
天子轻轻颔首道:“朕的岳父就在这里了。”
天子说着就指向一个方向,商大?人满怀希冀地朝着那个方向看过去,可他并没看到什?么精神矍铄的老先?生,反而是看到了一团雾。
一团雾!
等等,这里可是南书房,又怎么会有雾出?现?难道是自己老眼昏花了?不?过商大?人没机会再往下?想,他就被人点了穴道,然后被妥善送回商府,如今看着那一轮明月还没有完全落下?,还是有机会和家人一起赏月吃月饼的。
嗯……就是不?知道商大?人能不?能静得?下?心?
可往好的方面看,最起码商大?人这下?知道了国丈大?人,他是有实?体(……)的,虽然实?体只是乍一看是一团雾。
咳。
实?际上,等商辂被遣送出?南书房,那团雾就现出?了原型。
玉罗刹似笑非笑地看着当今,“陛下?可实?在是本座见过的最能舌灿莲花之人。”
“教主这般夸奖的话,朕可不?敢当。”顾青此时已恢复了他最放松的姿态,哪里还有先?前和陆小凤交谈时哀默的姿态。也?是,在陆小凤眼中他从一开始就不?确定?朱佑棠和祝长生是同?一个人,可对?玉罗刹来说就不?同?了,玉教主在见到顾青第?二面时,就确定?了他们俩是同?一个人,所?以顾青就实?在没有必要在他面前伪装。
而顾青这话,让玉罗刹笑得?更灿烂:“哦?。”
他倒要看看这家伙还能说出?什?么三四五六来。
顾青还真的能辩解出?一二,以及说出?个五六七八来:“教主认为朕是在信口雌黄,是在舌灿莲花,是在说一个完全虚构的故事?可朕想告诉教主的是,朕刚才同?陆小凤所?说的故事中,可实?实?在在是基于了真实?。”虽然大?部分都是虚构的。
玉罗刹挑起眼尾:“最开始的同?室操戈?本座愿闻其详。”
“说来教主你可曾听说过连体人?”顾青慢条斯理地问道。
玉罗刹倒还真听说过,而且他还曾看到过文字记载,中原一位史学家干宝所?著的《搜神记》中就有过这样的记载,说西汉年?间:“长安有女子生儿,两?头、两?颈、面俱相向,四臂,共胸,俱前向,尻上有目,长二寸”,所?以他就点了点头。
顾青见他点头了,也?就免去自己向他解释什?么是连体人的口舌:“虽然朕同?陆小凤说的‘同?室操戈’,和连体人并不?是同?一回事,但教主知道这回事就行了。”
玉罗刹:“……”
顾青轻轻了嗓子,在玉罗刹发飙前开始正经?起来道:“这连体人是在女子坐胎形成双胎时,双胎在母体中并没有完全分开,进而出?生后双子一体,却并不?同?心,乃两?个独立的人;而‘同?室操戈’又可分为两?种情况,一种是双生胎其中一个扎根不?稳,在母体内便被母体利用某种方式吸收殆尽,使得?双胎只余扎根稳定?的那一个,这其实?是很正常的一种情况;至于另外一种——”
顾青却没立即往下?说,而是端起青瓷茶杯不?疾不?徐地啜了一口茶,看得?玉罗刹直把?凤眼眯起。
卖关子也?不?待这么卖的,好吗?
等顾青放下?茶杯,玉教主就轻哼一声,示意?他赶紧往下?说。
“另外一种则是其中强壮的那个胎儿为了争夺母体养分,会对?弱小的那个胎儿下?手。这种情况下?,前者是将后者包裹进自己体内,以更好地供养自己。这么做,倒不?是说前者杀死了后者,而是当最开始强壮的那个胎儿出?生后,他的兄弟会继续寄居在他体内的,而且还会反过来吸收他的精血赖以生存。”顾青说着冲玉罗刹露出?一个惊天地的笑,伸出?自己的手臂,轻声道:“教主要不?要亲自见识下?这种情况?”
玉罗刹虽然眉目不?动?,但他的瞳孔却紧缩了。
“哈哈!”顾青忍不?住笑出?声,“教主不?会真的相信朕同?陆小凤说的话了吧?”顾青和陆小凤说的本来就是基于部分现实?,但此现实?非彼现实?,而是真实?的生物学知识上构建出?了个不?脱离朱佑棠本身经?历现实?的故事,所?以什?么“胎中胎”在朱佑棠身上都是莫须有的。
玉罗刹:“……”
意?识到被诓的玉罗刹身上的大?红袍猎猎作响,可顾青神情自若得?很,还优哉游哉地说:“教主如今在功力上和朕差一截,又何必这般自讨苦吃?”
唉,瞎说什?么大?实?话!
顾青不?说还好,他一说玉罗刹就更火冒三丈,“陛下?把?阿雪伤成这般模样,又有什?么好说的?”
“教主是指西门的头发?那确实?是朕故意?的,再怎么说他们来我家上房揭瓦,朕总得?给点教训,若教主实?在恼火,那不?如……”顾青顿了顿,装模作样的思考一番,尔后他接着说道,“不?如朕另外赏赐西门一箱帽子便是。”
玉罗刹:“……”
“再说朕那么做,不?是经?过了教主你的首肯吗?”顾青一推二五六道。
不?过顾青说的也?不?算全都是假话,都说了一个谎言最好得?三分真七分假嘛,而这件事是这样的:
顾青在太和殿屋脊上先?一击“了结”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他们进入鬼门关,然后又用浑厚无比的内力把?他们从鬼门关拉回来,也?就是让他们从鬼门关走一遭这一做法,其实?在这之前已经?征求过玉罗刹的意?见,更甚者还在玉罗刹身上做过实?验,不?然就以玉罗刹这爱儿如痴的个性,他在太和殿外不?炸裂才怪呢。
说来玉罗刹早在八月初就追随西门吹雪到了京城,西门吹雪执意?要和叶孤城比武,玉罗刹再怎么苦口婆心都没用,所?以他就转过来,到紫禁城来骚扰顾青这个贤婿。
顾青本也?没想着让西门吹雪或是叶孤城在紫禁之巅死掉,而且他想找个陪练的,要知道他的“大?海无量”从被他创出?来,也?只使用过两?次,还不?是那么熟练嘛,而玉罗刹功力深厚,作为陪练再合适不?过。
这么一来,他们两?个算是一拍即合,再后来就想出?了这么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话说回来,玉罗刹见顾青这么厚颜无耻,怒极反笑:“陛下?真是好口才呀。”
顾青神情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玉罗刹继续笑得?身后百花盛放:“又怎么了?”
“朕在想教主对?朕这么严苛,可是那所?谓的‘岳父看女婿,越看越不?如意?’?”顾青微微叹口气道。
玉罗刹还当是什?么呢,只不?过玉教主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又听他那好贤婿道:“其实?还有另外一件事,颇为让朕在意?。”
玉罗刹很平心静气的说:“说。”
顾青就说了:“教主觉得?西门在经?历生死劫后,会不?会看破红尘出?家为僧?”
玉罗刹:“……!!”
这确实?个很严肃的问题,而且玉罗刹自己心中都没谱,谁让西门吹雪在决战前就俨然一个苦行僧呢。
而西门吹雪会奉上性命和荣辱来紫禁之巅,或许只不?过是想有一个可爱又值得?尊敬的对?手,或许也?是为了追求更进一步的剑道。可不?管怎么说,当一个人大?彻大?悟后,总是会自认看穿过去加注在身上的桎梏,进而想要脱离这桎梏,看破红尘皈依三宝,不?过是其中很寻常的一种做法。
更何况现在顾青都把?头发给剃掉了,不?是更省却了其中一步吗?
总之,顾青这个推测让玉罗刹很堂皇,堂皇到他都不?顾的跟顾青扯有的没的,而是化作一团雾去南书房偏殿去找西门吹雪了。
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从太和殿屋脊上下?来后,就被安置在南书房偏殿,他们俩确实?在生死之间有了更多的感悟,进而找到了往后追求的更高的目标和信仰。
等他们俩睁开眼睛,四目相对?后却都是无言的,或许在未来他们还会有真正的一战,但现在他们最该做得?就是于剑道上更进一步。
玉罗刹就是这时候闯进来的,他倒是还记得?没有现出?真身,还用他历来那团雾包裹着他自己,在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俱没有反应过来前,他就对?西门吹雪说:“阿雪,你不?能出?家做和尚!”
完了玉教主又加了句:“也?不?能喜欢男人!”
叶孤城继续无言。
西门吹雪也?是,而且身上的剑气比之前更为惊人,仿佛整个人已经?和他的剑合为一体,可这样的冲天剑气对?玉罗刹没有半分影响。
玉罗刹从前都习惯了,这会儿他还在这冲天剑气中想到他进来时,看到他家阿雪和叶孤城四目相对?,似有无声胜有声默契的画面,还有南书房里那不?怀好意?的天子,于是就装作若无其事的姿态说:“阿雪,你是不?知道,之前我们的皇帝陛下?在南书房里对?叶孤城说‘卿本佳人’来着。唉,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啊。”
叶孤城:“……”
然后,这次轮到叶孤城的剑气直入云霄了。
嗯……看来西门庄主和叶城主都没有看破红尘呀。
所?幸他们仨最终也?没有打起来,便是打屋子也?得?看主人不?是,这里可是南书房,可是紫禁城,且紫禁城的主人论起武力值还是最高的那一个,所?以说还是打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至于参与谋反的叶孤城,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白云城日后若是还想要自治,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了。
另外,顾青在复辟陆上丝绸之路后,便是近年?来兴起的海上海上丝绸之路也?是要大?力支持的,位于南海的白云城自是个天然的港口,也?可成为一个要塞,至于该怎么应用它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那还得?细细思量。
最后,顾青既是和陆小凤说了“密旨”,那不?管先?皇留没留那都是留了,所?以南王可逃死罪,但一干涉案人等就没有那么幸运,他们自是会按律处置。
这后续自有宗人府,外加东厂协助处理的,且并不?争朝夕,而就目前来讲,还有一个人等着顾青召见。
作者有话要说:问:青哥在这次忽悠陆小凤的过程中,用了什么计谋?例如苦肉计。
又为了庆祝文收过一万,今天晚上还有个小二更,在晚上12点,如果有睡得早的小天使可以明天起来再来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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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见